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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水刺到心窝,我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无助。这变相说明我那时候心智不太健全,魂魄也还未养完整,没有想到我自己原身就是条银鱼,若是及时化出原形,也不至于差点被溺死在那深潭里。
那时我想啊,我还没长到聂宿指的胸膛那个地方,我还没见到聂宿给我做的那把琴,我怎么可以死呢。
于是努力攀住那块石头,试了七八次,鞋子也被踩掉了,终于在精疲力竭的时候爬了上去。我双手紧紧扒着石壁,脚下冰凉刺骨、又特别滑,我僵着身子连动都不敢动。良久才平静下来,用右脚触了触,终于寻着潭水之上一块极小的岩石平地供我容身。
兴许我们有时候就是这样,在那么艰难的处境中会咬牙挺住从来不想放弃。但是等到挨过了这一关,想起曾经的困难,便忍不住要委屈难受。就像我此时,蜷缩在那块岩石上,明明已经从灭顶的潭水中爬出来了,但想到刚才的境遇,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一样。
我用力擦了擦眼泪,默默告诉自己:别哭了,聂宿会来找你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笃定聂宿会来找我。当时想了好多理由,最后觉得所有理由之中“他舍不得你,如果你丢了,他累的时候去哪里找个你这般软和舒适、高度又正好的柱子来靠着眯一会儿呢”这一条最靠谱。于是擦干眼泪,信心满满,等待聂宿出现。
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在我将要冻僵时候,哧啦啦的声音伴着明媚的气泽迎面而来,那一声声“素书”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触得到。我开口喊他“聂宿”,出口的嘶哑声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有温暖的手颤抖着摩挲着我的脸,顿了一下后,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下巴还是那般自然地抵在我额头上。
他这个动作叫我有点慌,我一动不敢动,只听到自己颤颤的声音:“喂……你先别睡觉啊,你若是再抵着我的额头睡一会儿,我就要冻僵了……”
他闻言把我塞进毛氅里,裹得更紧了,只是声音微微有些苍凉和哽咽:“先别说话,我带你出去。”
我揉了揉眼睛,却依然什么也看不到,脑袋抵在他胸膛上,“你快看看我是不是长到那个地方了,琴是不是快要做好了……”我问。
他没说话,指尖拂过我的耳后,在那里轻柔安了个昏睡的诀语,“睡一觉,我们就出去了。”
我点点头:“好。”
他怀里那么暖。
我醒来的时候也是暖的,身旁的炭炉里有清淡的烟。聂宿坐在我一抬头就看得到的地方,正用素绢擦着一把暗朱色釉子的桐木琴,琴身上纹着两条小鱼,鱼身欢跃又逼真,仿佛给它们一汪水,它们就能从里面跳出来似的。
我却突然有点想哭,因为我忽然想起来一件天大的事——
我根本不会弹琴。
这么一想,果然没忍住哭出了声。
聂宿听到了声响,过来揉了揉我的额发,我钻进他怀里,嚎啕大哭。他笑了笑,抬手比量着我的头顶,说的那句话我依然记得——
“你看你长得这么高了。”
这梦我却不敢再往下做了。
我知道,这故事的尽头,是聂宿将我赶出了神尊府。那把我虽然不会弹、却一直宝贝着的琴被他烧成了灰烬。
再后来,我问老君那个梨花神仙会弹琴么。
老君告诉我,梨容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说实话,那时候的我很嫉妒她。就连她红颜早逝这一桩我也嫉妒。
当年的我呀,曾不止一遍地想,如果我也过世了,聂宿他会不会也想着我,把另一个姑娘雕琢成我的模样?
可又一想,觉得对那个姑娘太残忍,所以大概是脑子不大好使,偶尔又会觉得聂宿没有喜欢我、我没有过世,真的是一件能保佑后来的姑娘们安然无恙的大善事,功德无量啊,功德无量。
至于梨容……
思及此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老君府院里横躺着的那根一人高的梨花木,忽然化成一个仙子,只是她形容枯槁面色狰狞,她身上生出粗陋的树皮,手臂蜿蜒成枯枝模样,缠住我的脖颈,越拧越紧。困难的呼吸之中,她终于靠近我,我看着那张枯裂的皮相上依稀可以辨出我的样子。
可她长笑一声,声音刺耳,“这不是你的样子,这是我的!你的脸是我的,你的魂也是我的!”
我猛一睁眼,沉重的呼吸声响起,脊背上大片大片全是汗。
太阳穴突突地跳,心里十分恐慌。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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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