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恒毅坐直了身体,表现出一派正襟危坐的模样,丢出了一个惊天大雷:“昨夜被爱卿拒绝之后,朕思前想后,爱卿说过不愿为妾,那,朕欲立你为后,如何?”
这人眼神热切,漆黑的眼瞳中仿佛有星辰万点。庄子竹与宣恒毅对视着,那英伟的脸庞上,刚刚是僵硬的微笑,此刻却倾注着认真,让庄子竹一看就沉入进去,忽视了院落门口那抹一闪而过骤然消失的衣角,也没听到赵煜宇来了又离开的脚步声。庄子竹开始思考立后之后的事,以后的事不知道如何,但庄子竹能感觉出,此刻宣恒毅是真的想立他为后的。
没想到,庄子竹一心想当个享清福的臣子,皇帝却——
宣恒毅见庄子竹愣住不应,又补充道:“爱卿看我今早表现如何?与外面传闻的是否有很大差别?”
这皇帝连“我”都说了出来,要是庄子竹这都不答应,这就真不知好歹了。
可庄子竹仔细想了想,还是不愿。
庄子竹整整七年没接触多少人,惊觉自己说得太直白了,连忙给这位臭名昭著的章国暴君胡吹一通:“而且陛下英明神武,五年灭三国——”
“五国。”宣恒毅坐得笔直,给庄子竹补充了一下最新战况。
“哦,五国,所以说,陛下文韬武略,万民景仰,将来一统天下,千古明君。子竹亡国王子,一介草民。道观中清修七年,无人教养,无才无德,不敢高攀,望皇上赎罪。”庄子竹说着,又要跪下来请罪。
宣恒毅连忙扶起他,反问道:“无论是谁,进宫的不都是高攀于朕?无论是谁,身份贵贱不都是朕给的?”
这强大的自信!
庄子竹沉默不语。
宣恒毅轻叹一声,苦闷道:“也罢,你年岁甚少,进宫一事暂且作罢。等你遇到喜欢的,朕为你赐婚。现朕命你为火器营掌印,正三品,赐你官宅。后日启程随朕回京罢。”
庄子竹下拜道:“臣谢主隆恩。”
宣恒毅没作声,挥了挥手,让庄子竹告退了。自己坐着不动做雕像做了好一会儿,看天色已晚,又让亲兵提着灯笼送他。
吩咐完亲兵,宣恒毅低头看到那一纸婚书,命人收了起来。捡起冷却的茶杯喝了一口,又冰,又苦,又涩。
过后回甘。
苦味也会慢慢散去,唇齿之间泛起清香甘甜。宣恒毅卷了卷舌,手指敲了两下茶杯,带着一抹笃定的微笑,离开了凉亭。
亲兵们依旧一声不敢吭。
“怎么可能会有人拒绝朕呢,”宣恒毅神采飞扬:“子竹可是一见面就画我。或许是朕凶名太盛,让小竹怕了。”
……
庄子竹回到王子所,还没抬步进门槛,就看见了早就在里面等待的、神情焦急的庄子松。庄子松眼都肿了,鼻尖红红的,一见到庄子竹上前就扑,抱住庄子竹的腰小声抽噎着。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庄子竹问道。
庄子松的头从庄子竹怀里抬起来,抽出手帕捂住眼睛,把手中捏皱了的信递给庄子竹。夜色昏暗,庄子竹进到屋内,挑灯阅读。
不单是皇后、皇帝的妃嫔遭了秧,连某些住在宫中的官员的家眷、进宫服侍各妃嫔的宫人们都惨遭毒手。四王子信中形容之残酷,让庄子竹都为之心疼。
庄子竹之前还想报复害他流落道观的皇后,可是堂堂皇后变为平民,还遭遇到这等事,庄子竹已经起不了任何报复的心思了。
又把信重新看了一遍,庄子竹问了一个问题:“信中所说,凡是有点姿色的,连母后和父皇的其他妃嫔,都遭了毒手,多位妃嫔当场自尽。那——大哥和四弟呢?”
庄子松如遭雷击。
庄子竹摸了摸庄子松的头发,轻抚了一下又一下:“四弟信中告诉你这件事,父皇和母后有给你信吗?信里有透露什么吗?”
庄子松抽噎道:“没有,他们都说一切安好,六弟先被接去章国帝都荣养了,父皇和母后大哥他们随后就去。”
“嗯,”庄子竹安慰道:“你看,母后信中什么都不透露,是不想你知道这件事,不想你为他们伤心。而且,我想,母后之所以撑着,没有像父皇其他妃嫔一样自尽,是想看到你以后都好好的。你是母后的支柱,以后见到他,一定要开开心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