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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灵和冯不羁叹为观止,以至于谭二少都教育完了,他俩仍久久不能回神。
谭云山撒够了一肚子闷气,总算舒坦一些,这才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疑惑道:“你俩怎么又回来了?”
既灵看着前一刻还差点见了阎王这一刻就悠闲掸土的男子,简直无力:“你是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井里那个?”
本以为逃走了的应蛇竟然躲进井里,本以为百年才能修回的形态竟一夜半日就修回了,而且仅从尾部的粗细就看得出更胜从前,这些不应该才是当务之急吗!
“我是有点被吓着了,”谭云山大方承认,虽然脸上完全看不出他说的“惊吓”,不过随后话锋一转,“但现在你俩都回来了,我就不担心了。”
“……”既灵一肚子话被对方脸上的信任微笑堵得死死。
冯不羁看看从容的谭云山,又看看憋闷的既灵,暗自一声轻叹。有些性子就是吃亏,有些性子就是占便宜,天生的,没辙,不过还好这俩人只是萍水相逢,若是那种需要长久相处的,对于后者而言都不是吃亏的问题,那容易被欺负到渣都不剩。
冯不羁一边琢磨这些和自己根本没半点关系的闲事,一边走到井口探头往下看。
井内壁上残留着一条由上至下的暗红色血迹,应该是被斩断的妖尾往井里逃时蹭上的。但眼下井里除了泛着幽暗光泽的井水,再无其他,平静得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如果不回头再看一眼地上那半截血淋淋尾巴的话。
“谭老弟,深藏不露啊……”
谭云山不知道如何接话。他只是想保命,从来没奢求过伏妖,剁的时候光想着奋力一搏了,剁完光顾着扬眉吐气了,直到这会儿,才渐渐回过味,觉出不真实来。
既灵蹲到尾巴跟前,仔细观察切口。谭云山那一刀不仅快,而且狠,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绝对不会相信这是一个普通人干的。诚然,妖可以被利器所伤,虽然不会像被法器所伤那样损妖力折元气,但割破皮流点血也是正常的。可像谭云山这样一菜刀剁掉尾巴?既灵没见过。尤其谭云山还根本不是修行之人,这种寻常人抡起菜刀就能对付妖怪的事,简直闻所未闻……
谭云山还没跟冯不羁解释清楚呢,就又接收到了来自既灵的怀疑目光,想哭的心都有,最后只能举手对着苍天证清白:“我真的只是个读书人,真的第一次用菜刀,我摸菜刀的时候还被割了手……”
眼见着谭云山越说越惨,冯不羁也有些不忍心了。况且谭云山终归是自己人,他究竟是天赋异禀还是傻人傻福可以稍后再议,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捉妖。
思及此,冯不羁直接拍了两下井沿,和既灵道:“应蛇就在井底。”
既灵点头。
如果说先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毋庸置疑了。
谭云山原地未动,真的完全不想再多看井口一眼,不过脑子转得飞快,几下就想明白原委了:“你们是不是先一步想到这点了,才又折回来?”
谭云山猜得没错。
既灵和冯不羁在护城河那边帮船家老汉栓船,原只是随意聊两句天,不知是不是天意,竟就聊到了谭家,聊到了这场蹊跷的暴雨,然后船家一句“陈家死了的那个家丁,八成就是替谭家人死的,他两家离那么近,黑灯瞎火又下着雨,水鬼摸错门找错人不是不可能”,让既灵和冯不羁忽然开了窍。
为何应蛇明明可以借着这场大雨吸许许多多槐城人的精气,却最终只围着谭府打转?
为何谭家已经把宅院垫高并相安无事许久了,却又从二十年前开始再度被淹?
为何应蛇已经中过一次陷阱知道谭家有修行之人在守着了,却还要执着光顾?
凡此种种都指向一个答案——
“我家里有它想要的东西,很可能是二十年前的某一天忽然有的,而且,就在这井里。”
冯不羁只快速而简洁地用了三言两语,但对于一点就透的谭云山,足够。
几乎没有迟疑,得出真相的谭云山立刻询问解决之道:“现在该怎么办?”
他问这话的时候,既灵已经在井口燃起了浮屠香——原本香已经全湿了,幸而后来雨停,天虽然没晴,但也有风,于是既灵就把湿掉的浮屠香用细线挂在谭府屋檐底下吹了几天的风,加之今晨出了阳光,带走最后一丝水汽,等既灵将之摘下带离谭府时,已干燥如初。于是这会儿,终于可以重出江湖。
“这是什么?”冯不羁第一次见这物件,新奇地问。
既灵紧盯香缕,一时没注意到冯不羁的问话。
谭云山虽然没等来“现在该怎么办”的回答,但显然两位法师已经“开始办”了,便不再追问,识相等待,偶尔还能起到解释的做用:“浮屠香,辨妖气的。”
“哎,这个有意思啊!”冯不羁显然很感兴趣,双眼放光。
谭云山纳闷儿:“这个在你们捉妖界不常见吗?”
冯不羁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划归到“捉妖界”了,不,根本就没这么个“界”好吗!
不过谭云山又非修行之人,冯不羁也就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我修行这么多年,真的从没见谁用过这玩意儿!”
谭云山不解:“那要怎么辨妖气?辨不出妖气又该如何捉妖?”
“闻啊,”冯不羁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修行年头长的,像你哥哥我这种,隔二里地都能闻出有没有妖气,修行年头短的,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碰运气。”
谭云山抬眼:“那你能闻出妖气的方向吗?”
冯不羁点头:“大差不差吧。”
谭云山继续:“位置呢?”
冯不羁皱眉:“那就只能凭浓烈判断了,越浓,说明妖越近。”
谭云山第三连击:“准确位置呢?”
冯不羁被问烦了:“那谁能确定啊,这是鼻子又不是照妖镜。”
谭云山心满意足:“浮屠香能。”
冯不羁:“……”
就算真能那也是既灵的本事你在这儿自豪个什么劲啊!
看看既灵认真的背影,再看看望着既灵认真背影的谭家二少的欣赏眼神,冯不羁忽然五味杂陈。他还在那儿担心既灵被欺负呢,合着三个人里最可怜的根本是自己!
既灵没听全经过,只分出一点心神隐约听见冯不羁说他能闻妖气,当下想起昨夜初识,冯不羁也说自己是顺着妖气追应蛇而来的,故而立刻转头道:“冯不羁,你闻闻井里。”
同是修行之人,哥哥妹妹壮士姑娘的太拘礼,所以既灵和冯不羁之间除了最开始还客气客气,现在都直呼彼此大名。
“不用闻,半点没有,”冯不羁道,“要是有我早发现了,哪会那么容易就离开这里。”
既灵点头,对此并不意外,因为已经燃起的浮屠香袅袅而上,没一丝飘散到四面八方的意思。
“这是何故?”谭云山站在三尺开外,但不妨碍他看清浮屠香,听清法师话。
既灵摇头:“再有道行的妖,也不可能做到彻底收敛妖气。”
谭云山皱眉,这就说不通了:“它确实在里面,你们不也亲眼看到了?”
既灵沉默,其实都不用看井里,单看地上那熟悉的半截尾巴,就不会有人对此存半点质疑。
“妖确实不可能完全消掉自身妖气,”沉吟片刻的冯不羁插话,“除非有什么东西把它的妖气盖住了。”
既灵看他:“譬如?”
冯不羁缓缓道:“仙气。”
既灵被这答案弄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呆愣。
在河边决定返回时她就已经想到了,谭府里必定有应蛇想要的东西,却万没料到会和“仙”扯上关系。要知道在昨夜之前她连神仙在哪儿都一片茫然,可自从在冯不羁那儿得知了什么九天仙界之后,这些遥远缥缈的东西就一个接一个朝她扑面而来,不接着都不行。
谭云山看着发蒙的既灵,心里倍感安慰。
因为自从认识了这位姑娘,自己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这种状态,十句话里九句话都在问“为什么”,先前读的圣贤书都用不上了,就像一跃从寒窑到了花花世界似的,哪儿哪儿看着都一头雾水。现下好了,天降一个冯不羁,让她也品味一下被人拉到陌生天地里的感觉。
“冯兄的意思是我家井里有仙气?”欣慰“同病相怜”不影响谭家二少敏捷的思绪。
冯不羁笃定点头。
如果说之前还被各种想不通的事情包裹,那么现在,因为这股消失的妖气,他终于把一切串起来了:“应该说,二十年前出现在你家井里的东西,是仙物,所以一直安分的应蛇才会从那时开始屡次三番淹谭家,目的就是把这东西据为己有。但不知何故一直没成,直到今次。”
谭云山收敛轻松,神情逐渐严肃:“但它最初还是走错了路,误把陈家花园里的那口井当成了这里。”
冯不羁默认,而后又重重叹口气:“不过它还是成功了。如果我没猜错,它现在已经把那仙物吞到肚子里了,所以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妖力,甚至更胜从前;与此同时,仙物的仙气也盖住了它的妖气。”
谭云山不懂什么仙妖神魔,但按照因果关系讲,冯不羁的推测严丝合缝,先前的种种疑团也都可以迎刃而解。
然而这并非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思量再三,谭云山还是委婉开口:“没吃仙物的应蛇已经那样难对付,现在妖力更胜从前,二位……”
二位还应付得来吗?
这话谭云山没说,但意思大家都懂。
井边一片寂静。
已临近中午,日光正好,照得梨花亭明媚生辉,却驱不散井边人脸上的愁云。
直爽如冯不羁,也没办法在这时候挺身而出打包票。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沉默的既灵忽然吹熄了浮屠香,回头问谭云山:“你信得过我吗?”
谭云山莫名紧张起来,总觉得一个回答不好,自己可能就会被送上天。
终于,他艰难开口:“我信得过你……”
既灵心里一热,刚要说话,就听见对方后半句——
“……但我信不过应蛇。”
既灵发誓,她如果有一天死了,就是被谭云山给气的!
冯不羁却从既灵的问话里感觉到了坚毅的决心,想到一个小姑娘尚能如此勇猛,自己竟犹豫了,简直丢人丢到家,遂情不自禁豪气出声:“既灵你就直说吧,想怎么做,我都奉陪!”
再不理扶不起的谭云山,既灵直接和冯不羁道:“填井。”
“万万不可——”
骤然响起的声音清晰洪亮,又满是急切揪心。
既灵和冯不羁“刷”地齐齐看向谭云山。
后者满眼茫然,无辜摊手。
“这口井万万不可填——”
随着临近的脚步声,三人终于看清了来者。
谭云山:“爹?”
既灵:“谭员外?”
冯不羁:“不是说了都躲好别出来吗!”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谭府的一家之主,而且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如今已满头大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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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