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文谦思考了一会儿,却没有下判断:“……如果你觉得可行的话。”毕文谦思考了一会儿,却没有下判断。
“如果按照你这个思路来改革,也许将来100分的卷子,每一科大多数人都只有3、50分上下,成绩拔尖的学生,总分可能会遥遥领先。那样的话,看起来恐怕不太好看吧?”
“考试的分数是为了选拔,不是为了好看。我们需要打破的就是唯高分论——既然分数这个概念,对于高分的追求,在现阶段不可能消除,那我们就让所有人认识到,全科满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不可能的。让学生、家长、教师都认识到,满分不可强求,卷面分数差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每一科都差。”毕文谦根本不在意这样的问题,只继续说着自己的思路,“如果按照你的想法,毕业考试全科及格才有升学考试的资格,那么我们真正需要在意的,应该是保证和控制毕业考试的难度。太简单了,会影响全国的受教育下限以及教育等级评测的含金量;太难了,也许某一年能够参加高考的人还没有大学计划招生的数量多也说不定……至于升学考试的分数难不难看,有多难看,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黎华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我几乎可以想像这政策如果真执行了,在刚执行那几年,学生拿着惨不忍睹的考卷回家被打得屁股开花了!”
“不如说,血流成河?”毕文谦也不禁莞尔,“莫非你当初就……”
黎华冲毕文谦脚尖儿一踢,眯起眼睛反问:“你猜呢?”
“反正,我记忆中,好像没有过因为考差了被打。”毕文谦讪笑着,迅速转移了话题,“对考试层面的改革,本质上是为教学层面的改革做准备。学生的主观能动性可以通过考试分数的改变来调动,教师的主观能动性却是另一回事儿了。无论是从货币体系,还是从荣誉体系来说,教育,对于大多数教师来说,首先是一个安身立命的工作,然后才是更高境界的追求。”
“这个啊,的确是需要认真考虑的方面。”黎华插话道,“去年年底,国家出台了关于提高中小学教师工资待遇的通知,我们的义务教育法也规定了,国家保障教师的合法权益,采取措施提高教师的社会地位,改善教师的物质待遇,对优秀的教育工作者给予奖励……”
“那么,有具体而明确的规定出台吗?”
黎华愣了一下:“……文谦,你具体的意见是?”
毕文谦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想到了上辈子听闻过的一个段子:关于江城公交车的传说。那些夸张或者说并没有夸张的极速传说背后,其实是一个很现实的逻辑——公交车驾驶员和售票员的月工资和当月业绩挂钩。为了更多的奖金,以女性为主的江城公交车司机们在城市里把公交车开出了F1赛车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市场经济下调动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典型案例……吧。
“黎华,为什么我会建议流行音乐联赛的个人分成,要以特别国债的形式发放?”
“国家财政不宽裕呗!”黎华配合着捧了哏,但又很快意识到了毕文谦的意思,“你是说,教师的收入也要……”
“思路是相似的,但执行的形式不同。”毕文谦点点头,又摇摇头,“教育,是一个出成果的周期很长的事业。从服众的角度来说,教师的从业收益本就应该在一代人之后开始计算。但一方面人不可能不吃不喝那么久,社会必须给予教师生活待遇;另一方面,就目前而言,教师的教学真的出成果了,那些成果的收益,和教师有直接关联了吗?没有。”
“所以,这两方面在理论上都有问题。我们可以这么来做:从改革执行开始,京城范围内,小学、初中、高中的所有学校,一定年龄之内的年轻教师,今后原则上都不再直接提高工资待遇。但是,每一个教师教过的每一个学生的对应关系都记录留档。将来,每一个学生参加工作之后,其收入如果没有超过个人所得税的起征点,那就缴纳1%的教育回报税;超过起征点的部分,则把个人所得税中的10%划拨到教育回报税中——无论是1%还是10%,我只是定性地一说,都是可以调研之后调整的。教育回报税可以这么来分配:以半学年为最小单位积分,对于一个学生来说,科任教师每教半年,计1分,班主任每教半年,计5分,教学时间不足半年的忽略不计。如果这个学生从小学读到了高中毕业,那就是24个半学年,所有教过他的教师的总积分为分母,他缴纳的教育回报税为分子。对于一个教师来说,他教过的所有学生每年的教育回报税属于他的部分的总和,就是他的教育奖金的基础。没错,基础。如果他教过的所有学生都没有犯罪记录,那么这份奖金他可以全额获得。如果有学生有过犯罪记录,那就根据人数和具体罪行,逐步减少所得奖金比例。具体的标准,不是我在这里能够说清楚的,需要具体的调研。但总的来说,这个方案要遵循两个原则,第一,对于大多数合格教师来说,每年的教育回报税应该让他们的收入在所在地区获得相对优渥的生活待遇;第二,对于优秀教师来说,教育回报税的奖金上不封顶,每年的奖金要公示出来,如果有人因此成为当地大富甚至首富,就应当作为榜样来表彰。”
“这个方案在执行中虽然会有些计算量上的繁琐,但随着办公的计算机化,这个问题将渐渐不成为问题。这个税收和分配即使立即执行,也将在一些年之后才产生第一笔税收。就复杂程度来说,短期内在全国不具备可行性,但在相对发达的京城,却是可行的。真正可能头疼的,是那些收入不好统计的人,比如说,个体户。这方面,政策制定的可操作的空间不小,牵扯到的其他政策方针也可能会有很多。”
毕文谦说完这些,轻轻碰了碰低头速记的黎华的脚尖儿,然后起身再一次续杯。
“……文谦,你的方案……班主任的权力和责任,恐怕会相应大不少啊!”
“教书育人,教书有科目的区别,而育人,本来就意义重大。责任越大,在其业务之内,自然应该有相匹配的权力。”
回头看去,却见黎华咯咯地笑:“杜绝犯罪,从娃娃抓起吗?”
“所以我说了,教育,是极其重要的事情。”欣赏着黎华的笑容,毕文谦的表情却很郑重,“现阶段,教育改革的直接目标,有三点:第一,提高总体下限;第二,提高个体上限;第三,降低因为教育资源分布不平均而将要形成的阶层固化的速度。既然这次教育改革的风已经吹起来了,肯定会有各路人马跳出来发表意见,只要他们的意见和这三点不抵触,那就听取借鉴;如果有抵触,那这样的人,脑子和屁股,至少有一处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