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逗弄两下小孩,与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太攀谈起来,家长里短,比于画鬼都不差分毫。
画鬼一双眸子微睇罗青,应对自如,果然是个老狐狸。
画鬼虽非修行之人,只会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妆术,但也知晓这世间祀修祀神的修行人容颜不老之事,可不会见人年纪不大就起了轻视之心。
眼前这人看着年纪不大,但谁知活了多少岁?
其他人不说,就说她画鬼,单单借助延年益寿的药物就使得她容貌维持在三四十上下,避免了沦落为黄脸婆,更别提祀修了。
在这巷口汇聚的人越来越多,说笑间就陆续有几名中年汉子以及另外的几名稍稍年轻些的妇女加入。
罗青并非在此逗留,聊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去了。
不一会儿,画鬼叩门,手中拎着一大袋的馒头。
罗青澹澹问道:“何事?”
画鬼句偻着身子,“今日上头吩咐下来,与先前稍稍有些变化。”
画鬼进了门,“不过无关紧要,只是诈开城门时,我乔装打扮的身份需要有所变化。”
画鬼因为其精湛的化妆术,所以被派遣去了扮演一名头目,去诈开城池,这一环在其中相当重要。
罗青沉吟半响,见老妪盯着自己,抬起头澹澹道:“还有何事?”
画鬼犹豫了片刻,问道:“大人当真不会插手此处的事么?
大人若想令此番征伐事功败垂成,直言便是,我可为大人将此事搅黄。”
罗青眯眼盯着画鬼。
画鬼瞧见罗青夺人的目光,喟叹一声,“大人知晓我在此地作为暗子勾当郎多年了,不说有甚么多大的功绩,可好歹辛劳如此,整日提心吊胆,将自己大好年华虚掷于此。
上头除却有任务下达外,极少提供甚么。
我本为孤儿,被勾当郎组织一手养大,忠于勾当郎多年,但如此数十年也该偿还了养育之恩了罢……”
罗青摆摆手,冷漠一瞥,“废话不必多言。”
画鬼这才图穷匕见,“属下想摆脱勾当郎身份,回欢喜之地,不愿在此至白首。”
“否则纵是客忤城破,我仍会被派遣往他地,依旧难逃勾当郎的身份。”
画鬼拉扯开上衣,露出一块白嫩肌肤,肌肤上纹刻着一只若隐若现的粉红蝴蝶。
“凡勾当郎,身上都要刺青,这是以一种品秩为上品祠器的诡巧祀器所刻,能勘探出我等位置,而且极难解除,我不是没想过从此地逃掉,但身上有此纹,天大地大,又能逃到何处呢……”
画鬼扒下衣衫,手指在肌肤上一抹,旧颜换新容。
她顺势朝着前面的罗青身上靠,“大人若愿带妾身返回欢喜,妾身愿以身侍奉大人!”
藏身于暗处的灰鼠瞪大眼睛,双爪捂着双眼,不忘画龙点睛地露出一个硕大的缝隙。
遮了又没遮。
马厩里的踏雪瞪大眸子,直愣愣盯着,一眨不眨。
罗青袖口朝前一扇,无端起风,令女人不能再进分毫,他澹漠道:
“我来只为监察,不过看在你此给我传递消息的份上,待此间事了,返回欢喜时,我可以带你。”
画鬼大喜过望,“多谢大人。”
罗青撵客道:“既然无事,我便不送老姐姐了。”
画鬼穿上衣衫,掩盖住露出来的一片雪白,一只峰峦,恢复老妪模样,将一大袋的馒头放在桌上,转身而去。
画鬼出了门,并未回家,而是一路出了小巷,遇到违和巷的人,点头示意。
画鬼在此多年,巷中的人,她都认得,同样,巷中的人也都认得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妪。
虽然有年轻人偶尔议论画鬼曾从事的行当,彼此调侃上几句富婆吾所爱,但大多数人对她还是尊敬有加的。
受到欢喜地风气的影响,客忤地的百姓对于勾栏的女子,包容度极大。不偷不抢,也是一门挣钱的行当,谁也不比谁命贱,谁也不比谁命好。
这年月,能挣钱的就是好买卖。他们这些土包子倒是想去淫秽街当个兔儿爷、暗门子,可样貌实在寒碜。
画鬼走到自己的‘香妆铺’,不一会儿来了一名女子,女子模样端正,纵是素面朝天,也足够引起一些男人斜着眼看了。
今日二十九,香妆铺本该关了门,今日却开了门,本来应当没甚么人,却来了一个人。这是老主顾才有的待遇。
女子面朝一块大铜镜坐下,画鬼拿出妆奁盒,为这名本就貌美的女子打扮起来。
“我又试探了一番那青年,身份应当没甚么疑虑,确实是支脉派来的人,不会坏甚么事。
而且根据那件诡巧粗略得出其实力应该顶多洗儿境,掀不起浪花。”
画鬼一边勾画,一边小声道。
女子点点头,“话虽如此,但仍不可大意,夏徵老大要我明日亲自去监视此人动向。”
两人没聊多久,那名化好妆容的女子就付钱离去了。
不远处,灰鼠探头探脑,将两人的话尽数听去后,屁颠屁颠返回违和巷。
实力好歹达到了压胆境,灰鼠遮掩打洞的本领已更上一层楼,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灰鼠不被罗青禁足,这些日子一直盯着这老娘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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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和巷。
罗青听罢灰鼠的言语,摸索着下巴,抬头看了看天色。
又是一场大雪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