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个瓜——”
青年用手捋了一把发梢抵到眼前,看着那一截秃毛狗尾巴一般少了一撮的头发,像是快要晕厥过去一般。尖尖一张狐狸似的脸上,脸色顿时从白转青,惧怕之中,那对上挑的细眼眼底却隐隐透露出些许极为恼怒的神色来。
“等,等你血流殆尽时,吾若是想伤你,也,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改口说着狠话,露出一副傻兮兮的模样。
常小青瞳色微暗,却再未开口。
他沉默时,身上涌动的那种癫狂和偏执却比之前要更加明显,骷髅一般的脸上呈现出的神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而对上常小青的脸,那多少有些傻气的瘦高青年却忽然发起抖来,几滴豆大的冷汗沿着额头涟涟而下,将乱糟糟的头发凝成一束。
“……”
之后青年也没再开口说出一句狂妄之言,在常小青的注视下,他的动作倒是比之前还更加利索了一些。只见他在一只黑陶药盏中抖落出些许粉末,用冷酒冲开后示意常小青服下。
常小青伸手接过药盏,宛若没有看见那淡青色的酒液中蠕蠕而动的无数芝麻大的红点,一口便饮尽了药盏中的液体。
“唔——”
他随即发了一声闷哼,惨白的脸色上骤然染上了一层病态的潮红。
那青年就像是一抹幽魂般悄无声息地在这一瞬间靠近了常小青,指间黑刀微转,新月般的刀尖沿在后者手腕上隆起的青色血管上飞快刀划了一刀,暗红色的血似乎凝了一凝,片刻后才从那蚕丝一般极细的伤口中沁出来——先时只有一线,随后血便越涌越多,汩汩地直接淌落在林茂躺的棺材内。
一股浓烈的腥甜之气在冰冷彻骨的茅屋内腾起。
与寻常血腥味截然不同的是,从常小青体内流出来的所谓阳血,每一滴都如同青年手中的黑刀一般,散发出妖异甜腻的香气。
而原本几乎与死人无异,气息近乎于无的林茂,在这香气萦绕之间,忽然间微微颤动了一下。
常小青自然也未曾错过这林茂的这点动作,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身侧的青年,鬼火般荧荧发亮的瞳孔在这一刻总算因为那期待与惊喜而透出了些许人气。
青年拍了拍手,眉眼弯弯,忽然露出了个笑容。常小青惯来对林茂以外的人都毫不在意,自然也没有发现这青年其实是个生得十分俊俏的后生:那样一张脸,白得有些生硬,仔细看去,竟然如同妇人一般仔细地敷过了粉,两道细细的眉毛颜色浅淡,眼睛同样是细长的,瞳色比寻常人要淡很多,眼珠子是上等蜜珀一般金光流转。上挑的嘴角,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有点儿似笑非笑的意味在。
而当他真的笑起来时,这张脸上总会不自觉地透出一股怪异的邪气。
“这便是快好啦。”
那青年笑道。
就像是在应和青年的这个句话,林茂在笑语中滕然从棺材中坐了起来,可是,他那张皎洁如玉般的脸上,眼睛依然是闭着的,乌沉沉的睫毛压着眼眶下病弱的青黑,苍白的唇瓣间露出一点鲜红而柔软的舌尖。随后,便像是那刚出生还未曾睁开眼的小兽一般,林茂偏着里脸,循着血腥气,懵懵懂懂摸索着朝着常小青探过身来。
常小青眼睁睁看着林茂朝着他抬起两只手,柔软纤薄的袖口中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胳膊,笨拙而缓慢地缠绕上他精干紧绷的身体。已经变成少年模样的师父,没有一丝瑕疵的肌肤是那样的微凉沁润,贴上他铜色粗糙的皮肉,就像是涂了薄油一般又软又滑。
“呼……”
林茂紧闭着双眼,呼吸滚烫,轻轻拍打在他肌肉隆起的胳膊上。
常小青双目低垂,一动不动地看着师父那张熟悉又陌生到极致的面容,目光不稳。
说毫不动容自然是假的。
在林茂微凉而柔软的嘴唇贴上胳膊的瞬间,即便是利刃加身也未曾有过丝毫动摇的常小青,周身宛若铁水浇筑而成的紧实皮肉却微微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