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眼见天黑了,怕回去的时候找不准方向。”
这是担心的话,姜黎听得出轻重,抬眼看看快要到的山顶,心里生出些微怅然。她吸了口气,没有执拗,回秦泰的话,“那就回去吧,以后再来。”
可就是在这时候折了头,回去的路上还是出了状况。暮□□下不久后,山间便起了浓雾,瞧不清三五步外的东西。秦泰和姜黎依着自己来时的路往回走,可这时已然没有了方向感。在走了约莫与爬上来差不多长的时间却还没到山脚后,两个人才真正忐忑起来。
“迷路了么?”姜黎拽着秦泰的手腕子,一刻也不敢松开。哪怕是走出三步,也是瞧不见彼此身影的。
秦泰这时候也再管不得其他,反手抓住姜黎的手,攥在手心里,安慰她:“别怕,我带你回去。”
山间混沌,岂又是说回去就能回去的。方向瞧不明白,不知自己往的地方是哪里。脚下石子乱滑,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姜黎数着时间,只觉得自己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两个人却仍是在山林中。
她便有些泄气,“怕是出不去了。”
这就停下步子不想走了,那小腿与弯节处,都累得发软。这却不是最糟糕,最糟糕的是山间的气温越来越低,寒气已然开始侵骨。偶或有轻风拂过,那骨缝间都是阴森森的凉气,冻得人浑身发疼。
姜黎的身子开始忍不住发抖,一点一点缩成一团。秦泰那厢在着急了片刻后,不再徒劳寻找出路。他意识到姜黎已然受不住这山间的寒气,便直接回身把她抱进怀里,帮她取暖,一面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起这么大的雾。”
姜黎这时候没有力气推开他,不过抬手抵在他的胸口,想让他松开,颤着嘴唇说:“我没事的。”
有事没事也不是嘴上说了算的,秦泰不管她说什么,自顾解开自己腰上的腰带,解开外衫袄袍来,把她整个人包进怀里。
姜黎的脸埋进他怀里,隔着中衣内衫,只薄薄的两层,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热。她在他怀里动了动,低声说:“不要这样。”
“乖。”秦泰把她包得紧实,在她耳边说话:“怕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先熬过这晚,明早出了日头,自然能回去。”
姜黎没再做无谓的抗拒,她还是觉得冷,伏在秦泰怀里,两只手慢慢滑下去抱住他的腰。她脑子里还有些别样的意识,手指滑过秦泰腰的时候,感觉得出秦泰身子精壮。她便抱着他,把脸贴在他胸口,索求温暖。
即便如此,姜黎的意识还是在不久之后就沉入了黑暗。沈翼带人手持火把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一棵大树根下冻昏了过去。火把的光照里,秦泰靠着树干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姜黎。他的衣衫包裹着两个人,不分你我的样子。
沈翼上去拉开秦泰的衣衫袄袍,便见得更仔细了些,姜黎的两只胳膊也抱着他,牢牢地箍在他腰上。他忽而目色深暗,脸上浮起比之山间寒气也不输的沉郁之色。
姜黎知道,这不是唬人的话。那一个个儿被士兵领走的,都是伺候人去了。有本事的,扭着腰回来歪在床头还能扯半天闲篇儿。没本事的,挂些个彩,都是最寻常不过的事。
姜黎把手从褥子里拿出来,身子坐得端直,手掖去大腿上,还是不知开口说什么。家里一夜间遭了难,自己落到如此境地,便是这么些日子,话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她以前仗着自己的身份积了多少孽障,这会儿全要还出去了。
她原最瞧不起身份低的人,便是家里的奴仆也鲜少多瞧一眼,阿猫阿狗一样的东西,值得她费什么心?可谁又能想到呢,她如今也成了阿猫阿狗一样的东西。
她眼里无光,飘虚不已。想叫这个阿香的坐远些,别弄脏了她的褥子。可终究,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阿香这才觉着没趣儿,提了身子起来,往别人那去了。这又是与到姜黎旁边不一样的样子,软着骨头往人身上挨,与人说:“歇歇吧,还做针线呢?白天那么些活,没干够?”
那女子捏着针柄不停手,说:“备着一些,横竖不是坏事。都跟你似的,要用的时候火急火燎地赶,那样儿舒心?”
说罢了这话,又道:“你又去跟她说那些做什么?白费口舌不是?你瞧人家那样儿,要你操心么?你竟瞧不出,她瞧不起咱们?”
阿香笑笑,“我嘴碎,总忍不住。说了就说了,当我做的善事,佛祖给我记这一功。”
“佛祖知道你是谁?但凡记着你的功的,也不能叫你这辈子干上营-妓这事儿。到时不知怎么了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了。我没别的指望,只想死的时候有个全尸,衣衫齐整。”
阿香最是心宽的,“得过一日是一日,不说这些。”
不说这些说什么,家里父母兄弟的事儿都说尽了,各家也早没了什么秘密。营里才来个姑娘,生得容颜惊绝、气度不凡,偏脸上只挂着生分冰冷。
那女子拿针滑过头皮,小声跟阿香嘀咕:“你说,她都来了三日了,怎么没人来拉她去帐里伺候?之前有不过她一半姿色的,也早抢破头了,副将那里也送几回了。”
阿香摇摇头,“要不待会儿顺捎着打听两句,看是什么来历。你问她,半句不回的。”
那女子笑笑,“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可不管。”
阿香抬眼瞧瞧姜黎,兀自叹口气。看她这样子,皮子嫩得发光,以前不知过着什么样天堂一般的日子。如今落到如此田地,难为还能活着。可悲,可叹。
阿香正感慨着,忽听外头有人叫。是该往营帐里伺候去了,拽拽身上的衣服,扶一下耳后素髻,打开帐门出去。她把腰肢儿扭起来,曳曳生姿的模样。活得再艰难,也要活出滋味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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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坐在床沿儿上,纹丝不动,瞧着帐里的女人一个个地出去,心里凄寒不能见底。她手心儿里握一根银簪,这是她身上唯一还剩的首饰。想了数日,生死线上犹豫了数日,却仍是对自己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