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你们怎么下得了手?”沈瓷咬着牙根逼迫自己深呼吸。
面前男人却还是面无表情,捏着烟问:“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很怨恨?怨恨像我们这种禽兽不如的人要活在这世上?”
沈瓷嗤了一声。其实像今晚这种事情,落在大多数人身上大概都会觉得气愤,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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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愤,觉得不公,但是沈瓷没有这种感觉。她不气愤,不抱怨,甚至没有过多悲伤,只是觉得浑身都是无力感。
因为她深知里面的规则,就像一条食物链,秀秀或者她自己都只是处于食物链低端,当痛苦和厄运不断敲打之时你的愤怒和忧伤根本毫无作用。
有种绝望犹如沉默,在沉默里发不出一点声音,所以沈瓷摇头,苦笑:“我不怨恨你们,我只是怨恨自己,为什么要傻到把秀秀怀孕的事说出来,我不该对你们有指望!”
她觉得要是自己当时不说秀秀怀孕,那些人就不会对她拳打脚踢,秀秀也不会流产。
阿幸却虚虚一笑,掸了下烟灰。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不说出来她就能安然无恙?”
“至少不会像今晚这样被活生生踢到流产!”
“错了!”阿幸吐着烟,“你要不说她也迟早瞒不住,孩子越大越难处理,到时候下场只会比今天更惨!”
沈瓷一愣,背脊发凉,她猛然想起前阵子那间私人诊所有精神病孕妇跳楼的事,为此她还专门去医院问过情况,当时碰巧听到两个清洁工在讨论,说一帮男人冲进抢救室抢人,而那个跳楼受伤的孕妇就跟牲口一样被半死不活地拖了回去,至于结果……沈瓷不敢往下想。
南华是公益性康复中心,里面的精神病患都没有亲人,如果里面有女病人怀孕,李大昌怎么容许孩子出生?可是好好的怎么会怀孕?孩子哪来的?又是谁的孩子?
沈瓷又想起前段时间李大昌在栖元寺后院给她看的那段视频,视频里似乎也是那间平房,水泥地水泥墙,一张硬板床,而视频里的画面……沈瓷不断揪紧自己的手指……
“秀秀以前是不是也有过孩子?”
她刚在李玉秀的腹部看到两条刀疤,一条竖形的疤明显是剖宫产所致,所以她能断定秀秀以前有过孩子。
阿幸又弹了下烟灰。
“我不清楚,南华不是我管的区域。”
或者换种说法,南华那边的事还不需要他去亲自料理,所以他对李玉秀的事也不是桩桩都知道。
沈瓷姑且相信他的话,又问:“今晚为什么突然带我去见她?”
阿幸眉心一紧,她终于问到正题了。
“想听实话?”
“当然!”
“好!”阿幸边说边走到吧台前面把烟掐断,“如果我说带你去见李玉秀是昌爷的指示呢?”
“呵……果然……”
沈瓷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不然他不会无缘无故带她去见秀秀。
“你果然是李大昌养的一条狗!”
最后一个字她咬得特别重,阿幸锁紧的眉头似乎轻轻跳了一下,但很快松开,低头。
“随便你怎么说,不过我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很抱歉…”他又抬起头来,借用身高优势俯视沈瓷,“很抱歉今晚让你看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人命关天,血肉模糊的事,在他口中也不过就是一句“不干净”,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沈瓷忍不住兀自摇头。
“看来以前果然是我太天真,我错看你了,你这种人…”她又抬起头来盯着阿幸,目色凉凉的直视他的眼底。
阿幸没说话,沈瓷眼色继而一转:“你这种人怎么配有良心?”
他是不配有良心的,不配有感情的,沈瓷说完呼了一口气。
“我要回去了!”转身即走。
阿幸顿在原地,很快听到玄关那边的开门声,沈瓷出去了,他的手指拧成拳,脑中依旧回荡着她最后说的那句话,还有她当时脸上的表情。
其实真不如她大吵大闹,远好过像她现在这样鄙夷漠视。
她大概挺瞧不起他吧,毕竟他在她心中是“那种人”,但是阿幸在原地愣了半分钟还是追了出去,电梯已经下楼,他又重新等,等他跑到楼下的时候沈瓷已经往大门那边走。
阿幸追上去,那会儿天色已经微微亮,晨雾弥漫,他从后面拉住沈瓷的手,沈瓷没料到他会突然追出来,条件反射似地想甩开,可这次阿幸捏得特别紧。
她的力道怎么可能敌得过他,甩了几下没甩开,她抬头恶狠狠地问:“你要做什么?”
阿幸死死拽着她的手臂,她眼里的鄙夷和嫌弃,躲闪和憎恶……那么明显,又那么尖锐,像是刀一样刺向他心口,刚才从楼上冲下来的力气好像没有了,心里想要说的话也没有了,最后他只是眉梢皱了皱,略颔首:“你要回去,我送你!”
沈瓷自然不肯。
“不用你送,把手放开!”
“放开!”
她猛甩了两下终于甩开,转身就走,好像多跟他呆一分钟都受不了。
这次阿幸没有再追上去,很快白色雾气便把她包拢起来,沈瓷消瘦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被彻底淹没在雾气中……
阿幸在原地站了很久,水柱慢慢在他未干的头发和睫毛上结了一层湿气,他掏出烟盒又点了一根烟,一边抽一边往回走。
沈瓷打了一辆车回去,原来阿幸住的地方离她的公寓很近,打车不过也就一个起步价。
回去之后她重新洗了一遍澡,翻开手机看了看,里面有两通未接电话,都是来自江临岸,时间是昨晚11点左右,那时她应该正处于昏迷。
不过之后他便没再打过来,沈瓷不由松了一口气。
其实有些事她还没完全考虑好,去青海之前原本打算回来就彻底了断,就当是分手旅行,可是现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或许还是她想得过于天真,来过的人,产生过的感情,岂能说断就断?就跟她身上这深深浅浅的痕迹一样,沈瓷拿着手机笑了一声,镜子里面的躯体不着片缕,那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光线照进浴室,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胸口和腿上的吻痕,有些地方痕迹很深,大概要好几天才能褪掉。
沈瓷又想起这几天在青海与他的纠缠,连续几个夜晚,纵情肆意,无穷无尽一样。
会有报应的吧,她想,毕竟她是那个掠夺者,那个偷盗者,他们之间的欢愉全都必须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痛苦之上。
沈瓷拿着手机吸了一口气,抽了架子上的睡衣想套上,此时手机响了起来,她看到屏幕上那串数字,背脊一凉,手里的睡衣便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