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父子忙碌,钱皇后便也不打扰他们,自行调派中使,前往民间选取秀女,以备太子择妃。
曹氏父子叛乱,冲突集中在京师,对于朝廷来说影响深远,但对于民间来说,不过是个闲话。而选秀女择太子妃这件事,对于朝廷来说并不怎么重要,对于民间来说,却是切身利害所在。不愿意女儿入宫的父母,都早早地就将儿女亲事定了,以免中选。
万贞一行乘船由运河入长江,再由长江上洞庭,这一路行来每遇关卡,都是她拿着仁寿宫女官的牙牌打发,便从往来客商的骚动中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的少年,也到选妃成亲的年纪了啊!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回到座舱后,在窗边坐了下来,沉默片刻,倒了杯酒对着北方遥遥相祝:“愿你娶得如花美眷,一生被人爱慕珍重。她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权势而攀附皇家,而是因为看到了你的善良温柔,愿与你相守白头,生死不离!”
这杯酒喝得太急,呛得她咳嗽起来,连杜箴言站在窗外也没发现。
杜箴言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端着酒菜笑嘻嘻地走过来敲门:“万小妹,我这里刚买了几尾刀鱼、鲥鱼,正让厨师做呢,要不要喝一杯?”
野生的长江三鲜这种极品,后世是有钱都难碰上的美味。现在虽然环境未受污染,鱼还多着,但北方人多不爱河鲜。万贞身在宫中,这种鲜味也吃得少,听到杜箴言相邀,便答:“好啊!哪里设宴?”
杜箴言摆手道:“别,守静老道那脸看着倒胃口,向二、杜齐他们又拘束。咱俩偷偷吃完算了,省得大家应酬着心累!”
万贞忍俊不禁:“吃独食你还有理了!”
杜箴言瞪她:“有好吃的我就来找你分享了,你竟然还这么说我,你良心不会痛吗?”
“良心是什么?好吃吗?”
其时他们的船已经行到了洞庭一带,窗外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渺,岸边青山隐隐,芦花飘荡,在夕阳下美不胜收。两人以河鲜就酒,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快。
杜箴言说到桃花源附近的事,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刚才靠岸的时候,我收到信鸽传来的消息,说常德那边的卫所指挥使换了个人。这新任的指挥使,也不知道是什么脾性,会不会碍咱们的事。”
万贞已经有了五分酒意,摆手道:“这倒不必担心,新来的指挥使吴扫金,还有知州万安,矿监福全,是我特意安排的人。虽说我现在不比原来,借力可能借不到。但坏我的事,估计这一时半会的,茶还凉不了那么快。”
杜箴言哑然,好一会儿才道:“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能插手地方官任免。”
万贞摇头:“插手官员任免这种事,我是办不到的。不过身在东宫,离朝堂近,消息便利,像这种并非膏腴之地的职位,帮有心人谋一谋,只要小心用力,偶尔也能办成那么几桩。”
她说着也觉得好笑,吐了口酒气,道:“我两辈子都没从过政,智慧都用在弄这几个位置上面了。也不知道此行能不能顺利,若是桃花源这处不行,往后再选择的地方,我这茶可就凉了,再没有从官面上走通关系的本事,只能靠钱砸了。”
杜箴言见她神情廖落,心中五感交集,低声道:“其实你是女人,要是在这里适应了不想走,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走的。”
万贞哈哈一笑:“错,你不走才正常,因为这里可以满足你提刀纵马,争霸天下的欲望;而我们那个时代的女人,活在这样的时代里,才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找到办法回去。”
杜箴言道:“梁园虽好,终非吾乡!以前我以为这话矫情,到了这里才知道什么叫故土难离。”
万贞点了点头,她与杜箴言虽然因为分了手,还存在着相处的尴尬。但在这同船共行的几个月里,相同背景养成的互相理解的熟悉,却又浓厚起来。此时借着酒意,她将早就想说的一句说出出来:“箴言,可能我即使回到了现代,也没有办法再爱人了!”
杜箴言早有感觉,只是没想到她会说破,好一会儿才喑声问:“为什么?”
万贞笑了笑,轻叹:“我爱你一回,费了十年光阴,才将你从心里挖出来;然后又因为相依相伴而爱上了一个人,这一次他彻底的融入了我的生命……我可以回家,但这已经与生命交缠的感情,却又该怎么割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