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骨悚然的笑声把动听的音乐旋律都压了下去,一个人出现在钟馨童的身后。
鸭舌帽、口罩、墨镜、黑色外套,不是恶鬼还能是谁?!
“哇啊!”钟馨童回过头,吓得大喊一声,整个人刹时间浑身发僵,脸上的肌肉也剧烈地抽搐起来。
即使是注视着回放画面的我们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气氛骤然变得沉重,我们屏息敛气。
“恶……恶鬼?”钟馨童怎么也想不到,本应该关在拘留所的恶鬼这时居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感到无比的震惊,连连后退,但身子却始终摇摇晃晃的,可能是喝下了掺进迷药的红酒,药力开始发作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跟我们意想中的差不多。恶鬼举起一把匕首,步步逼近钟馨童。她吓得一边退后,一边朝房里的阿银大声呼救。奇怪的是,阿银并没有跑出来,后来爱迪生推断阿银也在什么时候喝下了迷药,案发的时候一睡不醒。总之,钟馨童手足失措地躲着恶鬼的攻击,找了个机会跑上了二楼。
画面中不见任何人的身影了,只听到一些杂乱的声响。恶鬼追了上去,似乎在拼命撞门的样子。
喧嚣持续了好几分钟,渐渐地,所有的杂音奇迹般地消失了,只剩下客厅的音响还在流淌着泉水般悦耳的旋律。
恶鬼从二楼走下来,像一个来去无踪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还有些情况需要说明白。
用来堵住房门的椅子上检查到钟馨童的指纹,也就是说,是她将房门堵住了,亲手制造了这个密室,目的是不让恶鬼闯进来。另一方面,房间里的电话线被人为地切断了。
根据后续的检验结果,在钟馨童的胃里检验出了和红酒里成分一样的迷药。而管家阿银似乎也是被人迷晕的,因为在现场发现了一条浸有哥罗芳液体的手帕。
事已至此,恶鬼的密室杀人手段也差不过水落石出了。
“好吧,我承认你的推理的确很有可能。”孟劲大叔说道。
他将桌面上的可乐喝了一口,手指又习惯性地抹起下巴的短须。
这位孟劲大叔,就是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刑警大叔。
我们离开钟馨童的住宅后,孟劲大叔就请我们来到附近的肯德基休憩一会儿。他似乎被爱迪生的推理所折服。
一个高中女生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以及超乎常人的分析推理能力,连他这个进入警界三十多年的老刑警也不得不俯首称臣。
事情也许真如高中女生推理的那样,孟劲心想。
恶鬼的作案过程十分简单,粗略如下。
恶鬼首先上了二楼,将窗户什么的关紧,烧起一盆炭,扯断了电话线是为了阻止钟馨童打求救电话。然后,他就下到客厅,故意出现在钟馨童的面前。钟馨童自然吓得胆破心寒,尖叫不断,但恶鬼早已迷晕了管家阿银,所以她便处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境里。
恶鬼挥舞着匕首,装作要袭击她的态势,实际上,恶鬼却另有打算。否则,他想对付一个纤弱女子简直易如反掌。他只是想让钟馨童逃到二楼的房间。他的计划很容易便成功了,钟馨童无处可逃,只能跑上二楼,关上了门。恶鬼又故意装作要撞门而入,惊慌之下的钟馨童当然会想到用椅子或者别的什么来顶住房门。
密室就这样制造出来。
不是恶鬼制造了密室,而是钟馨童制造了密室。
之后的事情就更加简单了。恶鬼只要等迷药发作,钟馨童晕过去后,就可以安心离开。而房间里不断制造出来的一氧化碳慢慢地将晕倒的女人带向了死亡。
恶鬼的诡计多么巧妙,但如果没有爱迪生事先在毛公仔里偷偷安装了摄像机拍下案发过程,恐怕这个绝妙的诡计也很难被识破。
“问题是……”爱迪生若有所思,语气顿了顿,“让我们识破诡计恐怕也是恶鬼计划中的一部分。”
“怎么说?”孟劲大叔抢在我前面问道。
“因为他在现场留下了一张扑克牌。假如他真想将钟馨童伪装成自杀,就不该留下那样的东西。他这样分明是在告诉我们,事情是他做的,有本事就破解吧!”
“哈,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诡计最终还是被揭穿了。”我得意起来。
爱迪生却好像忍受着病痛似的皱着眉,用克制的声音说:“错了,诡计还远远没有解开。你忘了,我们还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拘留所里逃出来的。”
“那我们赶紧去拘留所看看吧,他不会真的逃掉了吧?”
孟劲大叔着急地站起身,说话间已经迈出半步了,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是个性子急的人。
我们赶到拘留所时,里面出奇地乱成一团,似乎出了大事。每个人脸色凝重,步伐匆匆。孟劲大叔抓住一位警员询问,他的回答令我们脸色大变。
“犯人不见了!前天送进来的那个恶鬼不见了!”
“不会吧?!怎么可能!牢门怎么打开的?你们不是有人看守的吗?居然这么容易就让人跑掉了?”
孟劲大叔连珠炮地责问起来,那个警员的表情简直可以用面如死灰来形容。犯人逃狱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而且那个犯人还是赫赫有名的恶鬼。一旦他逃出去继续危害社会,警方颜面扫地不算,恐怕还要被民众口诛笔伐。
想到事情的严重性,警员脸色发青,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他勉强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今天早上他负责巡房,走到第五个牢房时,突然发现铁栅上贴着一张纸:“恶鬼到此一游,再见了。”而牢房里空荡荡的,木板床上只剩下凌乱的被子垂到地上。——消失了!
“怎么就消失了呢?”孟劲大叔仍不敢相信。
而负责的警员几乎是哭着回答的:“我也不知道啊!反正牢房里没有人,见鬼了!是……鬼,他是……恶鬼呀!”
“这个世界上才没有鬼!”爱迪生沉着脸,双眼深邃地紧眯成一条缝,“牢房在哪里?”
“从那里进去。”
顺着警员指的门口,我们跑了进去。
从这里到拘留所有两道门,就算恶鬼打开了牢房的门,他也得想办法解决入口的铁门。要逃出来,恶鬼还得经过大堂,不让这里的工作人员看见。想来想去,这个地方算是插翅也难飞啊。
恶鬼是怎么逃出去的呀?
然而,这个问题还没解决,又一个棘手的问题砸了过来。
恶鬼是怎么逃回来的呀?
因为他现在就在我们的面前!
一缕光线从窄小的铁窗照进来,一抹诡异的阴影静止不动,庞大地覆盖着我们的眼睛。
咻——一口冷气倒抽进我们的肺,彻骨的寒意立刻沿着血脉蔓延全身。
恶鬼死了。
他的尸体在我们睁大的瞳孔里不断地扩大、再扩大。
尸体被抬走后,爱迪生坐到木板床上,陷入久久的沉思。光线在“他”的眼眶周围拉扯出狭长的阴影,复杂的谜团在思绪万千的脑海里相互撞击。
想不通的事情太多:恶鬼怎么逃出去杀人的?以及,他又为何跑回来?
根据法医的检验,恶鬼是自杀的。这就更加奇怪了,逃出去的人还专门跑回牢里自杀,这绝对是违反常理的做法。一般人都会逃之夭夭吧,就算寻死,也用不着回到牢房里呀。除非他是用死来完成这个诡计的最后一块拼图。
爱迪生苦恼地抬起头,刚才悬吊着尸体的空间穿过一大片明亮的光线。眼前仿佛又浮动着尸体的幻象,恶鬼低垂着脑袋,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突然,他的眼睛猛地睁开,嘴角轻咧,露出诡谲的笑容。
“大侦探,怎么样?解开我专门为你准备的最后的诡计了吗?嘿嘿嘿嘿……”
扑朔迷离的谜团仿佛在胸中逐渐形成了一个肿块,爱迪生感到内心深处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久久无法恢复平静。
恶鬼最后的诡计,该如何去拆解呢?
“喂!该回去了……”我对爱迪生说。
时间已不早,从早上折腾到下午五点钟,期间只在肯德基吃了一顿洋快餐,现在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地抗议了。
“我不回去了!”爱迪生突然把心一横,干脆躺到木板床上。
“什么呀?难道你想住在牢房里呀?”
“没错!我就是要住在这里,只有跟恶鬼待在同一个地方,才能想出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说得有道理,可是……我脸露难色。
“你待多久是没问题啦。你身体里的那个女生怎么办?要是她突然醒过来,绝对会哭天闹地的呀!”
“放心,我就待一个晚上,明天就出来了。”
他那坚决的语气似乎表明不解开这个诡计便不肯罢手,我也无话可说了。
在孟劲大叔的安排下,爱迪生得以在死过人的牢房里度过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了拘留所,刚进去,就听到夏早安哭得哇哇大叫。
“救命哇!我没干坏事呀,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呐!虽然我是捡了一毛钱没上交给警察……最多我现在补交行不?怎么没人应哪!好了好了,我承认,上次学校门口那个卖煎饼的老太婆多找了我一块钱,可这也不算犯了偷窃罪吧……最多还有上上次……”
这样听来,这丫头真是“恶贯满盈”啦!
“啊!你是那高中女生的朋友吧!”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警员一见到我,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将塞在耳朵里的两团棉花拿下来,“同学,快把你的朋友领走吧,成天鬼哭狼嚎的,当我这里是屠宰场啊!”
我能体谅他的痛苦,连忙把夏早安从拘留所带了出来,手上抓着刚才在牢里捡到的纸条。
那应该是爱迪生晕过去前写下的。
关于恶鬼的最后的诡计,他写着——不可能之犯罪。
终于进入夏天了。阳光充满了世界,绿意融化在风中,吹来盛夏的光阴。
恶鬼不会再出现了,城市出现难得的平静。
至于爱迪生,自从解决案件后她再也没有醒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后的谜团没有解开所以不肯醒来。但我相信,他最终会再次醒来,告诉我答案的。
我大步走在阳光底下。突然,身后传来喊爹叫娘的声音。回头一看,夏早安像个疯婆子似的冲我跑过来。
“哇呜!我要杀人啦!”
“怎么了?怎么了?”我被她抓狂的阵势吓得连退几步。
她跑上来,气呼呼地瞪着我问:“钟馨童的案件是不是你解决的?!”
“我……不是我呀!”
“那是谁?!”她仇深似海地大声问道。
“是一个叫爱迪生的人。对了,你问这个干什么呀?”
“那个家伙!那个叫爱迪生的混蛋,断了我的财路!”
“啊?怎么回事呀?”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夏早安的表情好惨,好想哭:“呜呜,我放到网上炒卖的两件背心……”
“哈,是不是涨到十万块了?!”
“十万你个头!现在一文不值了!”夏早安咬牙切齿,怒火焚烧,“钟馨童都被万人唾骂了!她的签名背心倒贴给人都不要呢!我的十万块呀,都是那个爱迪生害的!如果没有他解决了案件,钟馨童就会继续做她的大明星,我的背心也能卖出个好价钱!”
“我……我只能深表同情。”
夏早安一把揪起我的胸口:“告诉我,那个混蛋爱迪生现在在哪里?我要杀了他!!”
“这个嘛……恐怕你下不了手呀。”
“什么意思?”
能告诉她,爱迪生就是她自己吗?弄不好她会仰天自刎呢。
我只好说:“爱迪生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要过很久才回来呀。”
“该死!算他逃得快,不然,我一定把他揍成猪头!”
夏早安恼火地说罢,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堆起殷勤的笑脸,摇起我的手臂,嗲嗲地说:“米哥哥,我求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见到她这副模样,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什……什么事呀?”
“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上,我那两件背心亏本卖给你好啦。”
“哇!”我惨呼,“我可没有十万块!”
“不用十万块啦!五万就行了!”
“五万也没有!”我一边说,一边赶紧就逃。
夏早安不屈不挠地追过来,跟我讨价还价:“三万好啦!”
“没有!”
“一万块总行了吧!”
“我没钱!我很穷!我不是富二代,我是穷二代!”
“喂!最低一口价,五千块!再不买就苏州过后无艇搭了哦!”
我懒得理她,快步走向校门口。在那里,我意外地遇到了乔琦。她正牵着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女孩,站在门口冲我们打招呼。女孩戴着帽子,脸色苍白,好像大病初愈似的。
我看了看那觉得有些眼熟的女孩问:“这是谁呀?”
乔琦亲切地抚了抚女孩的脑袋,说道:“这是邱子铭的妹妹。”
“啊!”我看着女孩,心里忽然觉得酸酸的。
“对了,她不是生病了吗?”追上来的夏早安抢先问道。
乔琦笑了:“已经治好了。”
我问道:“医药费有着落了?我听说警方追讨回了那50万的赃款。”
“嗯。”乔琦点点头,“不过,有个善心人士捐了足够的医药费。”
“啊!”我不禁有点感动,“是谁这么慷慨呀?”
“不知道。那个人没有留名,不过……他留下了一张红桃Q的扑克牌。”
“什么?红桃Q?!”我惊叫起来。
这不能不让我将恶鬼的那张方块9扑克牌联系起来。两者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我还在怔怔之际,夏早安也感慨地说道:“哇塞!这个世界原来还有这么大方的人哪!那医药费也得好几十万吧?”
夏早安刚说完,就被我讥讽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小气呀!”
她马上甩给我一个白眼:“就你大方!就你大方!那好,赶紧买下我的背心!”
“都说了没钱嘛!”我加快速度,开始跑起来。可夏早安同学竟然还死皮赖脸地跟着后面。
“三千块好啦。你想想,上面有钟馨童的签名呢!”
“唉!大甩卖啦!两千块!两千块!”
我这时多么希望她身体里的爱迪生醒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