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道:“不必惊动御林军,我就能验看。”
再一个道:“若只是些作奸犯科的歹人还罢了,偏他们连朝廷大员也下手。这如何使得?”贾琮立时抿嘴,闭得死死的。
司徒磐闭了会子眼睛,睁开叹道:“罢了。只当杀鸡骇猴,免得有人成日不做正经事、倒有功夫帮着谁的老丈人弄什么扇子。”众人又垂头一片。司徒磐抬目看着贾琮,“贾先生觉得世子是无辜的?”
贾琮点头:“非但世子是无辜的,连他老丈人都是无辜的。喜欢个扇子没有错、想买没有错、买不着心里烦郁也没有错。此事乃是两人的错。其一,行恶的田朴村田大人;其二,王爷自己。”
司徒磐见他忽然正经危坐就知道必有要紧话,闻言含笑道:“孤有何过?”
贾琮道:“田朴村大人乃朝中重臣,协理军机参赞朝政,已经是很大的官儿了。王爷究竟说错了什么话、或是做错了什么事,让田大人这么大的官儿误以为讨好了世子妃的老子能对自己的前程有好处?朝中可有人是因为讨好了王妃的父母兄弟得以升官的?”司徒磐皱眉。贾琮顿了顿,接着说,“或是曾有其人,王爷并不知情?”
司徒磐的脸霎时铁青。上位者最怕被欺瞒,将自己当做睁眼瞎。有人立时站起来道:“王爷,臣请肃清整顿都察院。”
贾琮在后头添了一句:“最好派受害者去做此事——如果有人合适的话。”
方才那人道:“劳老大人上了年岁,必是不能的。”
贾琮撇嘴道:“劳大人肯定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众人遂纷纷议论起来。各色举荐满天飞,少说提了十几个人选,个个都是耿直忠义、不党不群之辈。司徒磐捧着茶听了半日,朝下头看了一眼,道:“今儿都散了吧。冯紫英留下。”众人忙起身行礼,鱼贯而出,如同受了惊的兔子眨眼散去。唯有贾琮慢悠悠的负手踱着步子。
忽问有人喊:“琮儿!”
贾琮扭头一看,正是卫若兰,惊道:“卫大哥!你不是武将么?今儿不是幕僚开会么?”
卫若兰笑道:“今儿来了好几个武将,你大约还不认得。”
贾琮摸了摸后脑勺:“我才懒得认识那么多人。”乃瞥了他一眼,“还当你会去东瀛打仗呢。”
卫若兰道:“卫若蘅去了东瀛,我再去什么趣儿!过些日子我会往北美去。”
贾琮眼睛“蹭”的亮了,一躬到地:“预祝卫大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卫若兰微微一笑,扯着他溜到抄手游廊下头低声道:“琮儿,你今儿的话有些莽撞。”贾琮挑起眉头。卫若兰愈发压低了声音,“你不在京城不知道。舅舅在兴隆街买宅子的那一位,乃是老四之母。兴隆街住的都不是小官。”
贾琮斜睨着卫若兰道:“小弟诸事不知反倒比京中诸位大人看得更清楚些。卫大哥,小弟给你一个忠告。”
卫若兰拱手:“洗耳恭听。”
“王爷是个什么来历?打小长在深宫,母妃失宠、兄长无能。后其兄继位当了圣人,他又与诸位王爷勾心斗角;再后来掀翻造反的先义忠亲王;再后来便是京中大乱。他当年走的路比他儿子艰难多了!他这些儿子在他跟前都是小巫见大巫。他没动手收拾,不过是忙得没空管罢了。但凡要管,动动手指头的事儿。”贾琮正色道,“咱们既跟了王爷,王爷的儿子就只当他们统统还是孩童,不论年岁大小、有没有娶妻生子。但凡你卫若兰战场上的本事不输给卫若蘅,将来不论王爷传位给谁,都是大将。”
卫若兰闻言愕然半晌,深施一礼:“兄弟言之有理。”
贾琮翻了翻眼睛:“喂,你没笨到跟王爷的哪个儿子结交吧?你可是武将!”
卫若兰道:“倒是不曾。只是有心绕弯子来结交我的不少。”
贾琮摇头道:“都是傻子。”乃摸了摸肚子,“饿!”
卫若兰笑道:“咱们哥俩有日子没见了,哥哥请你吃酒去!”
“酒还罢了。哪家的菜品好?先填肚子要紧。”遂结伴走了。
他二人才刚离了这院子,抄手游廊顶上跳下一个人来,往司徒磐屋中将方才听来的一五一十皆回禀了。司徒磐轻轻点头,向冯紫英道:“贾琮与田朴村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都比寻常人好用。贾琮说的是,他不在京中反倒能看清楚。田朴村……”乃摇了摇头,“可惜了。那些小子伸出来的胳膊腿儿,这一趟统统都给孤砍了。”
冯紫英应“是”,又道:“属下那儿倒是都有名录,只是总不能属下出手。名不正言不顺。”
司徒磐想了想:“劳甫和虽老了,眼力尚好,当年便是他极力举荐的贾琏往江西招安。他儿子在哪儿做事?”
冯紫英道:“长子劳言嘉现任通政使司副使。”
司徒磐哼道:“正四品的官儿也不小了,他们家的宅子都敢夺。就让他管此事吧。彻查、查透了。”
冯紫英怔了一霎那,张了张嘴,没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