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德似乎心情格外好,颊侧那酒窝就一直没消过。
他见小青苗的面果儿吃完了,从怀里掏出个红艳艳的大苹果来,递给正在黄氏怀里远远伸着手的小青苗,语气和蔼:“来一个杀一个,刀老了再磨就是,刃卷边了换一把,我们秦州八县多少弟兄,难道不比王定疆的干儿子多?”
“可还有王定疆了,那可是辽东都督,如今白太后与小皇帝最亲信的大太监,明德,你斗不过他的。”宝如连忙搬了王定疆出来,要将拿那盘踞长安的长龙,来压这秦州小地头蛇一军。
季明德笑着摇头:“再大的太监,脖子也是肉长的,我自信能卸掉他的脑袋。若果真有我护不了你的那一天,不必你逃,我也会替你安排好退路,走吧,拈香要紧!”
秦州八县的解元是土匪头子,难怪他能笑的这么开心。黄氏频频回头,宝如怏怏摇头,一家子人名为游玩,前护后拥全是黑脸的汉子,颤颤兢兢生怕惹恼了这些土匪要突然发火,那还有玩的兴致。
菩萨慈眉,土匪凶悍,俏比菩萨的小媳妇儿叫季明德握着一只手,各处敬过香出水帘洞时,匪首方升平亲自骑马相送,一直送到秦州地界儿上,才与季明德分别,转而策马,据说是往鸡公山劫土蕃人的道儿去了。
回到家时,杨氏正在清扫院子,瞧见宝如一件立领儿的褙子,衬着小脸圆圆,笑的甜瓜儿一样走了进来,儿子高挺如松,面白身修,真真儿一对壁人。
她笑道:“逛回来啦,水帘洞如何,香火可还旺否?”
宝如一听便知季明德在她跟前撒了谎,连忙说道:“旺的,很旺。”
杨氏虽整日埋头弄药材,却无一日不在操心季白何日开口,要从季氏族中把儿子夺走,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如今顶天立地的高,无处藏掖,虽一颗心向着她,但总敌不过血统,季白只要拿出祖谱来,他就得喊季白做爹。
杨氏做了最坏的打算,便是儿子走,媳妇和孙子留下,所以她如今唯一缺的,就是一个孙子了。
她拍打着手道:“今儿包的萝卜馅儿饺子,我去给你们煮来吃!”
宝如也喜吃萝卜馅儿的饺子,剁绒的萝卜干儿和着五花肉,又香又有嚼头。蒜醋蘸汁儿,季明德换件衣服洗把脸的功夫,她已经连着吃了五六个。杨氏自己并不吃,招手道:“明德也来吃,快吃快吃!”
季明德拈起一只咬开,淡淡一股药味儿与花椒八角的味儿搀杂在一起,若不刻意嗅是闻不出来的,这一回杨氏够猛,里面加了淫羊藿、狗脊,锁阳,皆是大补的东西。
秦州有谚云:惹谁都别惹卖药的,因为神不知鬼不觉儿的,他就能弄死你。
季家世代经营药材,熟通各类生僻药材药性,季明德就曾用朝颜种子放翻过王朝宣。但老娘的主意打到他身上,这是打定主意不将他补炸不放手了。
季明德想阻止宝如的时候,宝如一盘子已经下肚了。他搁了筷子道:“我到隔壁看一眼,饺子等回来再吃。”
杨氏连忙另扣一碗饺子,要等季明德回来之后再吃。
宝如还在埋头吃饺子,听季明德说要去隔壁,低眉噗嗤一声笑,暗道这厮又要到隔壁去做宝贝了。
这厢季明德到了隔壁,季白去了州府,并不在家。胡兰茵与朱氏两个正在用饭,满满一桌子的菜,见他来了,站的坐的妇人们同时站起来,像是迎接从战场上凯旋的大将军一般,将他迎坐到了主位上。
胡兰茵盛了满满一窝汤过来,笑道:“想必饿坏了吧,快喝碗人参虫草汤打底,咱们再慢慢吃饭!”
季明德接过汤一饮而尽,满桌子的菜,扣辽参,炖乌鸡,燕窝,鱼胶,全是秦州难见的稀罕菜式,也是于妇人们滋阴养生的补品。
胡兰茵一人敛着半个秦州的财产,一年光凭替人做讼师,挣的银子比他爹刮来的地皮还多,吃食自然无一不精。
季明德拣了几筷子无处下嘴,拍了筷子,语气颇不耐烦,起身已是要走的样子:“有没有给人吃的东西?”
胡兰茵吓了一大跳,朱氏连忙吩咐织儿:“快,快到厨下炒几个咱们秦州本土的小炒回来,给明德下饭吃!”
婆媳两个盯着好容易肯回来住一夜的季明德,目放绿光,眼睛像狼一样。胡兰茵拈了一筷子乌鸡放到季明德碗里,说道:“那王朝宣吃多了朝颜种子,一命呜呼了,父亲与我爹两个商量,只怕是要把尸体送回长安城,给我干爷爷过目。他们想叫你押送尸体,正好你也去拜拜咱们干爷爷,好不好?”
这是想调虎离山,把他调出秦州城,再想办法把宝如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走。
季明德轻轻推开碗,道:“春闱只剩半年,我要温课,没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