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从霜站在远处守着游廊的一头,她则看着另一头向方元问话,这条游廊只通朝岚居,若无事没旁人经过,一旦来人的话,她或从霜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样既能避嫌,又不怕被人听见她问方元的事。
方元难得进内院,站在一边显得颇为拘谨,低眉顺眼地半躬着身子。
从霜走到听不清他们小声说话的距离后,赵晗开口便道:“泓墨前日去江边,吹了那么久的风,你虽是听吩咐做事的,也该适时劝劝他,就算有事烦恼,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呢?哎……泓墨昨夜高烧全因此而起。”
方元不由一呆:“少夫人,你全知道啦?”
赵晗一听就知自己大部分都猜中了,便继续忽悠方元:“他都告诉我了。”
昨日回门时,她瞧见了方泓墨袍角的芦花,还有他鞋底的泥痕。淮京城里虽有两条河,却都是有河堤护栏的,也没有生长芦苇,只有城东的泸江边才有泥滩有芦苇。
赵晗不由眼神微黯。
他这病的起因多半是在江边吹风吹得太久,昨日去侯府吃回门宴时恐怕他已经开始发烧了,所以脸色才那么差,说话没精打采的显得冷淡,却让赵家人都误会了,就连她当时都以为他在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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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茶的那日早上,方泓墨满腹怒气地离开四宜居,脑中仍在回响的是那一声声的“逆子”,赵晗叫他的话一句也没听到。
到了二门外,那怨愤才渐渐消弱,但他仍是不愿回去,只叫上方元,一主一仆就出门去了。
方元瞧出他心情坏得很,乖巧地一句不问,自吩咐车夫去烟雨楼。
车行了半路,一直沉默的方泓墨却突然道:“去江边。”
淮京城东临泸江,江阔半里,流湍水清,景色最好的一段依江建着不少楼阁亭台,这个时节秋高气爽,江边多有文人雅士聚集,赏景吟诗,题词作画。
方元原以为少爷是要去那里散心,没想到方泓墨让马车一直往南行,不久就到了游人罕至处,这里已经没什么景致可言了,放眼望去就见一片接一片的芦苇丛。他心里直嘀咕,这是要去哪儿啊?
方泓墨却忽然喊停,与方元下车,又吩咐马车驶远些等着。
等车夫把马车赶远了,方泓墨才道:“方元,你把最近一年里发生过的事,无论大小,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细细说给我听。”
“啊?!”方元狂挠头,少爷要问什么事啊?要真把一年里发生的所有大小事都说一边,大概也要说上三天三夜了吧,再说了谁记得住那么久以前发生的鸡毛蒜皮?
他为难道:“少爷突然这么说,小的该从何说起呢,您到底是要问什么事啊?”
方泓墨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六妹四月初一是不是去过万华寺?”
方元连连点头:“是啊,六小姐不是还差点被疯女人抱着一起投水么?万幸那时二少夫人也在那里,把六小姐救下了。”
方泓墨意外之极:“被赵采嫣救下了?”
方元疑惑地看着他:“这事少爷不是知道的吗?您之前还疑心过是大少夫人救了六小姐,不过查不出什么证据,且二少爷是亲眼看见的,这事假不了。”
“泓砚亲眼见到她救六妹了?”方泓墨只觉难以置信。
方元瞪大了眼睛:“少爷,你是不是得了失魂症?”
方泓墨凝眉不语。六妹被赵采嫣所救,是这件事改变了之后所有的一切?泓砚娶了赵采嫣,所以赵晗嫁给了自己?但他又怎可能会同意娶赵采嫣的妹妹呢?莫非她也使了什么手段么?而且赵采嫣怎会这么巧偏偏那天去万华寺上香,还更巧合地救下了六妹……
“方元,昨夜我酒喝得太多,许多事一时想不起,你把万华寺之后我们家与赵家之间发生的事详细说来。”
方元应了声,便把就他所知的事情一一说来。
方泓墨听他说完,又反复追问细节,一主一仆在江边站了许久,方才问得方元再也说不出更多详情为止。
立在江风中,他默默思索了许久,终于将前世今生之事理清,然而……
他原来最憎恨之人,在这一世却根本未曾背叛过自己,这要让他如何纾解胸腹间窒闷燃烧的这份恨意?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