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天本来就黑得早,段云琪骑马到了城里的时候天都黑了。
到了段府大门外下了马,段云琪把缰绳交给小厮,就要迈步上台阶进府里去,旁边却过来一个人,声音轻柔里又带着一丝急切和紧张,“云琪表哥,云琪表哥……”
段云琪听到喊声停下脚步,扭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他目光清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张婉菊,他愣了一下,飞快地在脑海里回忆这个人是谁,等他把眼前的女孩子和三年前的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之后,他不由地微蹙了一下眉头,迈动脚步走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到的京城?”
段云琪这些天一直在京郊大营里,还不知道张家大伯一家人来了齐都城的事。
“我,我是前两天跟着父亲母亲一起来的,现在住在雀儿胡同那边的宅子,我得知你今天会回来,就做了自己最拿手的菊花糕过来送给你尝一尝。”张婉菊的脸上努力维持着笑容,双手紧紧握住食盒的把柄,不安又紧张地看着段云琪。
自从张婉菊的生母过世之后,她跟着张家大伯和周氏生活,日子过得并不好,也就比普通的丫鬟好一点儿,在张家也是要像丫鬟一样干活的,做得不好一样要被周氏和张婉珍打骂。
三年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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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三年前,她跟着张家大伯和周氏一起到过段府,在段府住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她就是个干干瘦瘦的小丫头,性格怯懦又胆小,一直在周氏的手底下过着低眉顺眼的生活,哪怕被周氏和张婉珍欺负也只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受着。
有一回她受了张婉珍的欺负,正好叫段云琪撞见了,段云琪就出手帮了她,还给了她吃的东西。从此之后,她就在心里记住了段云琪的好,一直一直把他深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每次在她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起他,想起他对她说过的那些鼓励的话,还有他帮她出头,修理张婉珍时的坚毅眉眼,她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他。
后来离开京城回了老家,她原本以为自己都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这回又来了京城,她终于又可以见到他了,她就做了自己最拿手的糕点送过来,就想看一看他。
张婉菊知道段家人不喜欢他们一家人,她并不怪段家人,因为是他们一家人做得不对。她做了糕点带过来,又不敢进府里去,就一直等在府门外,她怕跟段云琪错过了,都已经在门外的角落里站了好几个时辰了。
夜风有些凉,段云琪看她穿得有些单薄,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孩子,从雀儿胡同的宅子到这边的路不近,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天都这么黑了,你怎么不进府里去?你就一直在这儿等?”
张婉菊点点头,小声地道:“我是怕跟你错过了才在这儿等的,我只想把糕点送给你就好。”
她说着把手中的食盒往前送了送,这是她做了好多遍,确定味道最满意的糕点,仰着小脸笑着道:“这都是我亲手做的,味道还可以,请你尝一尝。”
段云琪没有接她手上的食盒,只皱眉细看着她,如今的她和三年前的她有了一些不同,身量长高一些了,五官也张开了,样子也比以前好看多了,就是还是瘦,跟个麻杆儿似的,可见她日子过得并不好。
“你跟我进府里去坐坐吧。”段云琪已经料到她在府门外已经站了很久了,现在天也黑了,他也不放心让她这样一个姑娘家独自回去,“你应该还没吃晚膳吧,跟我一起进府去吧,一会儿用了晚膳,我再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不饿,谢谢你,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张婉菊忙摆了摆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她来这里就只是想要看一看段云琪,现在已经看到了,她就已经很满意了,再把自己做的糕点送给段云琪,她的心愿就达成了,她没有太大的奢望,只要看到段云琪好她就很开心了。
至于叫她进府去,她还是有些踌躇和担心的,段家人都很和善心地也好,对她一家人可谓是仁至义尽,可是她自己那一家人是什么德性她很清楚,她自己心里对段家人感觉有愧,怕进了府里去给段家人带去不快,就推辞着不进去。
“跟我进去吧。”段云琪坚持,现在天色这么晚了,让一个姑娘饿着肚子独自走回去的事情他干不出来,更何况周氏和张婉珍那样令人讨厌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给她留晚膳了,她走回去只怕也不会有饭吃了,到时候肯定就会被饿一晚上,周氏和张婉珍欺负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尽管张家大伯家其他人都很讨厌,但是张婉菊却不是那样的人,段云琪还是很分得清楚的。
最后在段云琪的坚持下,张婉菊还是跟着他进了府里去,她跟着段云琪去给老太太张氏请了安,老太太张氏吃了她做的糕点,脸上露了笑容,夸她懂事,心灵手巧。
李氏吩咐人给她做的晚膳也很丰盛,她吃得很饱,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样好吃又美味的东西了,眼泪都落进了汤里,和着汤一起喝了下去。
段家人对张婉菊都很友好,让张婉菊很感动,眼眶都湿润了好几次。
用过晚膳,张婉菊在段府停留了半个时辰才离开,是李氏吩咐了马车送她回去的雀儿胡同。
马车在雀儿胡同的宅子门前停下,张婉菊下了马车,跟车夫道了谢,等到车夫走了,才转身进了宅子大门。
张婉菊刚走到院子里,就被从暗处蹿出来的张婉珍拦住了,张婉珍双手叉腰,高抬着下巴,用轻蔑的眼神睨视着张婉菊,声音尖锐地训斥道:“贱蹄子,这么晚了才回来,你跑到哪儿去勾、引男人了?”
张婉珍骂张婉菊就像在骂一个低贱的下人,根本没有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她骂人的那些话也都是平日里从周氏那儿学来的,从小到大,周氏就是这么骂后院里的那些小妾,张婉珍跟着周氏耳濡目染也就学会了这样污言秽语,跟着周氏一样用恶毒的言语乱骂人。
张婉菊本就柔弱,被张婉珍欺负惯了,她身为庶女,要在嫡母嫡姐的手底下讨生活不容易,每每被胡乱辱骂都是默默忍受,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子。
就像现在这样,张婉珍乱骂她,她也不敢反抗,只低低地辩解道:“我没有去做那些事儿,我就是觉得闷出去走了走?”
“走了走?你哄鬼呢!”张婉珍拔高了音调,上前一步用手去掐张婉菊的胳膊,一下一下都掐得十分用力,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恨不得把她身子根本就不多的肉都掐下来似的,“我叫你不说实话,我叫你给我撒谎,说,你是不是去了段府,是不是去见了段云琪,啊,还敢骗我,你胆子够大啊,谁教你的,你个小贱蹄子,就跟你那死了的姨娘一样惯会伏低做小勾,引男人,你就是个贱人……”
“我没有,我没有……”张婉菊一边辩解,一边躲闪着张婉珍的毒手,胳膊上别张婉珍掐过的地方痛得很,像是肉都快要被掐下来了,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又青了。
“说,你是不是去了段府?”张婉珍见她躲闪,就掐得更用力,“我都看见了是段府的马车送你回来的你还不承认,是不是要我掐烂你的胳膊你才会老老实实的说啊!”
张婉菊被张婉珍掐得受不住,摔倒在了地上,张婉珍就扑在她身上打她,张婉菊只能哭着求饶,“大姐,大姐,求你绕了我,绕了我……”
两个人的动静不小,把周氏和张家大伯都引了来,周氏走在前头,张家大伯身体太胖走在后面一点儿,到了院子里,就听到张婉菊呜呜咽咽地哭着道:“我是去了段府,姑祖母对我很好,我在段府用的晚膳,是段府的马车送我回来的……”
“哼,我就知道不打你不老实,打了你就说实话了。”张婉珍是把张婉菊当成了她的出气筒,她昨天在段府吃了憋,受了委屈,张婉菊却受到了上好的对待,搞得她好像不如张婉菊似的,要知道张婉菊只是个跟下人差不多的庶女,她凭什么受到这么好的招待,这叫她十分气不过,把满肚子的怨气就都发泄到了张婉菊的身上。
“死丫头,小贱人!”张婉珍一边骂,一边作势又要打。
“住手!”这时院子门口传来张家大伯喝止的声音,“叫你住手!”
“爹,是她不听话,我教育教育她怎么守规矩!”张婉珍转过头去,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张家大伯。
以前她打张婉菊也好,骂张婉菊也好,张家大伯都不管这些的,她打也就打了,骂也就骂了,所以也就养成了她不把张婉菊当回事的性子。今天是抽了哪门子风了,居然管起这些小事儿来了。
周氏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回头瞪着张家大伯道:“你什么意思,她一个贱人生的贱种还打不得了?骂不得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家大伯对周氏道。
周氏一听这话,更来了火气,“那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我跟你没完!”
张家大伯看了看左右,上去拉了周氏的胳膊,低声道:“你跟我过来,我跟你说。”
“要说就说,少拉拉扯扯的。”周氏甩开张家大伯的手,但到底是跟着他过去了旁边的角落。
张家大伯压低声音跟周氏道:“你还记得给我们银子的那个大人说的话吧,他说让我们接近段家人,最好是能住到段府去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可是段家人一早就对我们不待见了,现在又把我们被赶到这边来住,我们这两天过去给姑母请安,都让姑母给回绝了,我们连段府大门都进不去,又怎么能得到段家人的消息呢?但是婉菊不同啊,她人老实,段家人对她也没有防备,今天晚上段家人让她进段府用晚饭又好好的招待她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们可以把这件事交给她去做啊!”
周氏沉吟了一下,回头恶狠狠地扫了一眼还倒在地上哭泣的张婉菊一眼,皱着眉头对张家大伯道:“她能行么?一副娇娇滴滴不堪大用的蠢样子,她能把事情办好?”
张家大伯一挑眉道:“我是她爹,她不敢不把事情办好!”
相对于张家大伯这种“我是她老子她就必须听我的”的架势,周氏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阴测测地道:“她如果还想嫁个好人家,她就必须要把这件事给我们办好!不然……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