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西园是府里讳莫如深的闹鬼的所在。初入周府时,我曾听五姨太告诫过我,后园老宅闹鬼,不许人擅入。每逢在花园游玩,我都能远远眺望到那森森的古木中掩映的楼阁飞檐勾角,那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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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那后园褪色的楼台如未施脂粉的美人,半掩芳容。
天黑如墨,他手里提了一盏绛纱灯笼,我周身瑟缩着心里七上八下。致深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四面的花树枝影婆娑,凉风习习透出阴森森的寒意,这是初夏夜晚里本不该有的清冷。
西阁的楼梯年久失修,走起来未免有些颤颤的声音,吱扭扭的推开轩门,我的心更是揪紧,这是我头一遭来到这传说中鬼气森森的所在,仿佛四面八方即将有潜形的鬼魅涌来,惊得我一把抓住他的臂,再不肯说话。
他却沉稳地拍拍我的背,似在安抚。他手中的灯笼高高挂在灯杆上,取了火点燃堂上的灯烛。黑暗中如此轻车熟路,倒令我委实吃惊。
堂上挂了一幅中堂画的是张良进履,一幅对联在堂上。
下面一张条案上摆了铜鼎等,更有一干涸的晴雨石。
旁边两张太师椅,黑檀木,古拙厚重。地上的青砖覆了浅浅的灰尘。
“七年不曾来此了。”他一声叹,满腹追思,似沉浸在无限往事,只是我不知他因何带我来这个凄冷阴恻的地方。他负手仰视着那幅画问我:“你恨我吗?”
恨?恨什么?我不解,虽然对他满心怨愤,却还是懵懂般问:“漪澜糊涂,还请爷明示。”
他回头看我,唇角挂出一丝冷笑道:“有些话,你心知肚明。我本不在乎,只要你亲口说来,你,恨我信吗?”
我的心一阵悸动,自然明白他指得什么。我该如何说?不恨他,分明我眼神含怨;不恨,那是自欺欺人。
他冷冷一笑道:“你们都怨我无情,可谁曾仔细想想,自己可曾在我身上用情?”
这话说得矫情,我心里不快,却无心此刻去顶撞他,徒惹不快。
我兀自静立着,一时踟蹰难以开口。
猛然间,他纵声大笑,笑得发狂一般,笑声刺耳而令人惊骇。笑声止息时,他垂了朱漆柱子喘息一阵,忽然垂了柱子痛哭失声。他贴了柱子枕臂抽噎,痛苦无助。旋即,他摇摇头,抿紧了唇咬牙道:“天谴!是我命该如此,遭此天谴!是我此生的业债,报应在了她们身上,是我!”
他跌跌撞撞,身子贴了那柱子,徐徐瘫软坐在地上。他仰头望着大敞的轩门外,天空上高悬一轮孤寂的冷月,点缀几点寒星,恰如他眸光中噙的那汪泪一般的璀熠。
霎时间,我却不知所措,他突如其来的癫狂,我措手不及。但我心头未免生出些心疼,徐徐蹲身,坐在他身边守候。
他平静片刻,沙哑了声音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今如此。我只道闺阁中少了那些市井俗气,却原来无一能免!”他索然一笑,轻轻摇头,拉住我的手问:“澜儿,为什么?都是为了什么?大姐她嫁入周府,循规守据,不问世事,淡泊清雅,到头来竟然也不惜去弄些瘟毒冻砖去害人害己;”我猛然一个寒战,却原来府里这些妻妾明争暗斗暗潮汹涌,都未逃过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