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自己这是在吃醋吗。
平阳公主应该早已看出霍去病的异样,高声道:"玉奴,快见过霍大司马。""玉奴参见霍大司马,霍将军。"
玉奴朝霍去病微微行礼,连姿势都那么恰到好处,既看不出造作,又充分体现了她美好的腰线。我是那一刻才明白,我们这类平凡女子,应该直接送去人道毁灭。
大色狼恐怕是耐不住了,从位上站起,几步上前扶住她。她红云满面,娇艳得像朵盛开的芍药。我傻傻看着这一幕,喉咙里翻滚过一个哽咽。
平阳公主道:"去病,你已过弱冠之年,也该好好娶位姑娘了。"霍去病回道:"谢舅母关心。"
"玉奴姑娘虽没有显赫的家世,但也是名门之后,只是家道中落,一直寄养于我府上,你若是倾心,便先娶了做个偏房,赶快替霍家留些香火才是。"霍去病脸露惊喜,道:"谢舅母成全。"说着,轻轻揽过玉奴的身体,她也不回避,只轻轻依在他胸口,平阳公主一阵轻笑:"瞧这小两口,大庭广众之下,也不避讳些。"堂内爆发一阵欣慰的笑声,我却脸色僵硬,只觉胸口有股气塞着,出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难受得很。见到那家伙搂着玉奴时而低声耳语时而相视而笑的暧昧样子,心里更是火烧火燎地烦躁,忍不住抓起一杯酒,咕咕喝了个精光。
酒精非但没让我安定下来,反而满脑子充血,眼前的人影绰绰,纷乱的画面不断地重叠,各种筹觥交错的声音掺杂着人声笑声喝彩声,让我的耳朵反而嗡嗡不觉,到最后,只化成一缕细细的耳鸣……混沌之中,我从堂内走出,手上应该还提着个酒壶,脚步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远,外面凉风阵阵,我的酒意醒来几分,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是个古色古香的院子,我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提起酒壶又喝了一口。
酒是个奇妙的东西,你喝了它,会感觉口渴,你感觉口渴,所以就想再喝上一口。你愈不想喝,却愈觉得离不开它。我想,这与我对大色狼的想法有些类似,愈不想在意他,他却愈占满整个脑袋胸腔,赶也赶不走。我这是怎么了?借酒消愁吗?感慨生命的无常,感情的无奈吗?韩真真何时是个多愁善感之人?
于是,我又喝了一口酒,终于欣慰地发现,酒壶空了。我将它远远地抛进一侧的湖里,湖面上啪啪飞走两只水鸟。我支起腮帮子朝着它们远走的方向,咯咯傻笑:"对不起啊,朋友,打扰你们幽会啦。"我笑着,干脆手脚一横躺倒在草地上。
我想充分地挖掘内心悲伤的因子,以进行思想的洗涤和灵魂的重塑。我知道,电视上的女主角都是这样暗自神伤,低低悲切,然后,长得像天使一般的帅帅男主角就会奇迹般出现,用男性的臂膀挽起女主角,让女人重获新生。
只是我忽然明白,这些情节的前提是,你必须是女主角。女主角可以历尽磨难受尽委曲,但一定是有男主角鼎力相助。而如果你只是个跑龙套的,那么你的命运就不值一提,导演没时间也没精力来用感人情节配合你。
就像此刻的我一样,非但没有帅帅的男主角出现,倒是似乎有只蛤蟆跳进了我的衣领,直直往我的内衣里头钻。我又痒又恶心,从地上一跃而起,又抓又跳,那家伙却一点也不给我面子,从胸口钻到肚子,又从肚子钻进裤管,折腾了好一阵子,才见一黑点从我的裙裾一闪而出。我长呼一口气,终于筋疲力尽坐到了地上。
夜色惨淡得要命,我也放弃有帅帅男主角出现的期待,最终决定还是回府去睡大觉比较现实。
我在挂满红灯笼的长廊里寻找着出门的方向,走着走着,却走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屋子前。
灯火通明的屋子里,有个身影,让我停住了脚步。
古代的窗子,设计太不合理。用薄薄的半透明纸糊住,一点秘密也无,更别说个人隐私。到了夜晚,里面点灯,外面黑暗,根据光线反射的原理,里面的人,就如同是皮影戏里的人物,一览无余。你如果内心阴暗,又刚刚好无聊透顶,那么,这正是偷窥的大好时机。
我在窗口一角戳了一个洞,我看到里面有一张案几,案几边站着一个人,精致深邃的五官,淡淡的胡茬在灯火下熠熠生辉,正是卫青。
他低眉看书,角度好看得不得了,像幅画似的。
我呆立在那儿,想,就当看韩剧吧,欣赏帅哥,可以改善一天的心情。我正想找个最佳的角度,屋内却响起一个声音:"进来吧,外面风大。"我傻在那儿,大概整整有一分钟,直到门吱呀一声开了,卫青淡淡地支在门边看着我,我才顿然而觉,笑道:"卫将军好。"他莞尔一笑:"你习惯躲在角落中吗?"……
小心地走进屋子,发现书房中透着一股特别的烟草香味,明明是武将的书房,却生生透着文人的气质。
他拢袖而坐,别具雅致,目光浅浅落在我身上,似笑非笑。我觉得这种场面有种局促,于是解释道:"就是那个什么,我闲着没事,在将军府上逛下,没想到,逛着逛着,就到了这里。将军的书房果然是与众不同,与将军的气质很配,非常配。"我说完,又干笑了两下。
他还是默默地望着我,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越发手足无措起来。我看到桌上有壶酒,于是拾起对着嘴,咕咕喝了一大半,脸一定红得像块猪肝,不过心潮澎湃起来。
他眯起星目:"你有心事?"
"心事,哪会有心事?有将军这样的帅哥陪,真真怎么会不开心?对不对?将军,来喝一杯。"他倒满了一杯酒,送到我面前。二人对酌而尽。
"为了霍去病?"他沉默了下,逼上我的脸。
我承认,即便是酒后壮胆,我也对他这种一针见血的话感到被看透的尴尬,我只得用哈哈大笑来掩饰,以表示他的话实在太过无厘头。
"咳,哪有这种事?将军千万别误会,那回在殿上亲他,只是情急之计,真真为的是不想入宫而已。那条大色狼,我怎会喜欢他,笑话,真是个笑话。"他还是望着我,我抢过他手中的酒壶,对着嘴直喝到不剩一滴。
刷一下站起,不知哪来的勇气道:"谢谢将军在这时,扮演了一个帅帅的男主角的身份,以给真真抒发情感的机会,不过,真真知道,以将军的条件,对真真而言,最多也就算作是蓝颜知己型的男人。女人得不到爱情,所以上天就派一些蓝颜知己来给她们,让她们沉迷于这种有人陪有人聊的日子,不至于太寂寞。呵呵。又或者,将军连蓝颜知己也算不上,最多算作暧昧的对象而已。不过,我已很满意了。哈哈哈!"我头有点晕,酒精让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天亮了,我肯定会为这些丢脸的话后悔不已。但人们总是在白天与黑夜间,扮演截然相反的角色。
比如,夜里你觉得自己像朵花,白天你便恨不得砸了所有的镜子;夜里你决定要惊天动地做一番事业,白天却发现什么也做不了。
人,本就是个矛盾体。
我哈哈大笑着,终于觉得自己应该要走了。
卫青的目光可以看透人,很可怕。我在他这里,跟没穿衣服似的局促不安。"不早了,我不打扰卫将军了。真真先告辞。"说完,便朝门口快步而去。
一只大手忽然在身后揪住了我,我还未反应,身子却已被他猛地一拉,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我惊恐看去,却见卫青的脸离我只有0.01寸,脑子瞬间充血,乱七八糟的声音顿时充塞耳边,他却低下头来,在我的嘴唇上厮磨轻语。
"真真,你到底是谁!"
我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在不见底的抄手游廊之中,黑黑的通道像长蛇的食道。
"真真,你到底是谁?"
卫青的话,很复杂,很沉重。反复萦绕在我的脑海中。
他原本是应该亲我,却没有亲下来,帅哥的暧昧让人无法抵抗,我却从未想过我这样的女子足以吸引到卫大将军对我动心,所以,我只有隐约觉得他话中带有另一种深意,仿佛更像一种警告。
我本是个想简简单单混日子的社会底层妇女,对自己这副借尸还魂的身体的身份背景没有任何探究的欲望。我也本来只是个莺莺燕燕儿女情长的小女人,纠结于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困扰之中,自得其乐。他的话,却如一记强心针,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走进这个权势的世界,却看不清楚前面的路。似乎在朝着危险的方向而去,却不知应该往哪个方向调头。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这句魔咒忽然回响在耳边,无数个幻影在眼前闪过,我睁大眼努力看去,却仍见到浑噩之中,一个老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天地一色的白,雪花漫天飞舞……"真真,真真",又是一个声音响起,我头痛欲裂,失手支住柱边大口大口的喘气。
终于找到了出口,大门口却全是人。
我昏昏沉沉地走上前,笑眯眯道:"宴会结束了吗?大家怎么都没回去啊。"人们安静地看着我,我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揉了揉眼再看去,却见眼前不知何时站满了士兵。
其中一个人走上前,眼神冷得像冰碴子。
"韩真真,你涉嫌谋害公主,捆起来!"
我的古代之旅终于又加上精彩一笔。进入古代牢笼,彻底领略了什么叫封建大压迫。黑森森的生锈铁栏后,一个个突着死鱼珠子的苦脸男人女人,惨兮兮一副有上气没下气的模样,盯着我移动的身影,像是望着杀父仇人。
我被这一对对生吞活剥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脚下发慌,只能配合着抱以同样凄惨的微笑,背后却被侍卫推了下,一个趔趄摔进了一间笼子。
我揉了揉屁股,发现这里没有床,没有椅,没有洗手台,没有抽水马桶,满眼的半干半湿的草,又臭又酸的草。一股浓烈的掺杂着血腥味汗味加呕吐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扶着墙壁开始哇哇大吐,边上却响起一个声音:"第一次来?"我抬眼望去,一个臭烘烘的男人朝我咧嘴笑着,我连忙抱以微笑:"大哥此话怎讲?""瞧你细皮嫩肉的,估计没进过笼子。"我细细朝他看了眼,以敬佩的口吻道:"大哥在此应该很久吧。""不算久,只三年而已。"
我擦去额头的冷汗,又问:"你何事进来?""偷了别家的鸡。"
"呃。"我胸口一空。
偷鸡就判三年?我谋害公主,那岂不是直接见阎王去。
我面露精光,直愣愣盯着他:"大哥,谋害皇亲国戚之罪有多重?"他嘴巴一歪,只风轻云淡道:"凌迟而死。"咳咳咳,我胸口痛。
"凌迟也不怕,买通狱卒,吃些麻药,割肉时便不痛了。"他挖了挖鼻屎,靠在了墙上。原来在牢里待三年的好处便是,淡定如他。
我手脚冰凉,很奇怪,真正害怕的时候,反而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他探上头,问:"姑娘你如何谋害皇亲国戚?"我摇了摇头。很奇怪,我自己也不知道。
另一个声音响起:
"她送寿礼于平阳公主,结果公主当晚腹泻不止,晕过去了。大夫说是她送的寿礼有异常,所以就抓进来了。"珍珠奶茶有毒?我吐血,转脸看去,是另一个笼子里,另一个同样蓬头垢面的人,木无表情,看着我,像看着一具尸体。
想来一个长期失去自由的牢笼人士,消息居然比我这当事人还要灵通,我心里更是郁闷了。
我无语,也不想问,他说得那么有头有尾,估计事情肯定是这样了。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理由抓我进来?
但珍珠奶茶怎会有毒?
我脑中又浮现出一个吃醋怨妇的完整形象,肥皂剧果然成真?
我刷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愤慨地狂叫了三声,又在原地噜噜转了三圈。我看着那两个家伙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像是在看一场笑话,我欲哭无泪,俯下身对其中一人道:"大哥,有没有地方请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