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还是那么气派,人还是那么多,侍卫还是那么面无表情,所有人该干吗就干吗,一群人似乎活得生龙活虎、有滋有味,并没有因为霍去病的到来或是离去而改变什么。汉武帝英气勃勃地坐在龙椅上,双眼恢复了深沉精厉,天生帝王相。边上坐着一位头戴凤冠的大美女,我偷偷瞟上几眼,她的目光柔柔与我相遇,却透着无形的力量。
这便是卫子夫吧。那位历史上著名的灰姑娘,这是我头回见到她,果然美中带刚,与众不同。想必,在这血腥的后宫生存,不是一般人能支撑得了。
正式的宴会开始,一片官话套话泛滥,大多是说霍大司马吉人天相,如有神助才能安然无恙之类的。汉武帝更是大大发表了一通相思之苦的感言,表示失去霍去病的日子,是多么的心神不宁、寝食难安,只是说了一大通,只字未提霍去病在离侯山附近古怪遇袭的事,这难免让我心里犯嘀咕,又忍不住朝着霍去病看去,见他只淡淡笑着,心照不宣的样子。
众人又开始谈论再过几日,便是两年一度的甘泉宫狩猎之事。我忽想起,正是这次狩猎,霍去病射死了李敢,造就了历史上最郁闷的皇城惨案,那李敢含冤九泉,连个名分也无,算作悲剧人物。原本我蛮同情这家伙的,老爸李广死在卫青手上,自己又死在霍去病手上……但经历了一系列事件后,知道这家伙并不是个好人,此时,有些兴灾乐祸起来。不过,现代的史学家一直认为霍去病是为了替卫青出气,才故意误杀李敢,此时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离侯山事件,明显是卫青的陷阱,想置霍去病于死地。这舅甥关系竟是如此血腥,让人情何以堪。
想起卫青,这才发现宴会上,不见卫青的身影,自从回到都城,我一次也没见到过他。但听说他抱病在家,安心休养。但到底是为何,我心留疑问。
我闲着无聊,又在人群里找着公孙弘的影子,果然见他与宝贝女儿公孙芷一脸郁闷地坐在一侧,并朝我投来咬牙切齿的目光,我也毫不退却回投以辛辣的眼神,还特意朝霍去病又坐近了三分。
公孙老头晃晃悠悠起身走到殿中,说了番冠冕堂皇的话,大家忙着吃喝,也没啥人理他。直到他贼眼开始溜溜,我暗念"不好",心想:"这老家伙,肯定又要使诈了。"他果然清了清嗓子开始向汉武帝禀奏:"霍司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回霍司马的爱妻玉奴不幸罹难,臣之女公孙芷年方十七,风华正茂,臣斗胆奏请圣上,成全爱女与霍司马一段美好姻缘。正好冲喜以解霉气。"他这一说,殿上可炸开了锅,众人连声应和,霍母卫少儿更是激动万分,忙着起身向刘彻表明心迹,说这样的姻缘可谓天作之和。
刘彻面不改色,只淡淡向霍去病转过身问道:"爱卿,你意下如何?"霍去病起身正想回答,我跃上前,大声喝道:"没有如何,谁想嫁给霍司马,老娘和她拼了!"这一喝,即刻镇住全场,所有人僵成一块冰,有的嘴张一半没合上,有的半口酒含嘴里汩汩往外流,殿上沉默了半分钟,不知谁先发出声,顿时一片哗然。
刘彻挥手示意所有人安静,只浅扬唇角,淡然道:"韩真真,怎又是你?""禀报陛下,就是我。"我一脸坦然。
"好,说说你何出此言?"
"霍司马是我的男人,他只能娶我一人。他已经把他家大小老婆都休了,现在也不会娶新老婆,除了我。我绝不允许第三者插足,想都别想!"我的声调是很坚定不移的,我甚至还摆了一个英雄就义的造型,来强调这种决心。大殿重新安静下来,可能大家已经无法用传统儒家价值观来评价我的作为,所以干脆无语。算了,我成了儒家道德沦丧的典范,人至贱则无敌,他们可能是这样想的。
我环视了圈人群,忽然想起那精神洁癖的董仲舒怎不见了。若是他在,必定会上来说一通什么"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妇纲"的狗血理论。我不管,我要向封建大男子主义挑战,为古代妇女争取权益树立榜样。
刘彻探上身,问:"你说霍司马是你的男人?古往今来,只有男人拥有女人,何来女人拥有男人一说?"我深吸口气:"不瞒陛下,我与霍司马已定情漠北,他向真真许诺,此生只爱真真一人,只娶真真一人。请陛下成全。"殿内哗然更甚。我得意地朝面红耳赤的霍去病看去,狠狠给了个脸色。
"你可知霍司马少年英雄,意气风发,这样的男人,如何只许娶一女人?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让女人们欷歔?"汉武帝忍不住逼问。
"既是少年英雄,更应用情专一、痴心一片,才配得上英雄这二字。"我毫不退让。
大殿上已经有人瘫倒在地,不知是被我石破天惊的理论所吓,还是被我与汉武帝当庭争论的勇气所折服。反正,我又做了一件可以载入史册的事。
汉武帝沉默半晌,转头问霍去病:"爱卿,你有何话可说?"我一把扯过霍去病的身体,低喝道:"大色狼,表示你决心的时候到了。"他朝我眨眨眼,一脸为难,在我耳边低语:"韩真真,有必要这般兴师动众吗?""呸,你不许耍赖。"
"呃,真就只能娶你一个?"
"对。"
"娶个二房吧。仅多一个而已。"
"多一个也不行。"
"半个?"
"半个怎么娶?你想养二奶?"我声音控制不住地咆哮,殿内响着嗡嗡的回音。所有人木愣愣地望着我,包括刘彻。
霍去病吞下口水,理正了被我扯乱的朝服,躬身道:"禀报陛下,臣与韩真真情深意长,永订终身。此情天地可昭,日月可鉴,比江水还要汹涌澎湃,比群山还要连绵不绝。她在臣眼中,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是一朵举世无双的雪莲花,是一块天然去雕琢的美玉……"大殿内冷嗖嗖的,所有人仍怔着。估计他们也认为眼前的霍大司马和韩真真一样,神经也变作不正常。
他脸上浮起坏坏的笑意。瞟了圈众人,突然清了清嗓子,开唱:死了都要爱
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只有这样
才足够表白
死了都要爱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毁灭心还在
……
他才唱了几句,我扑一声,差点没把方才吃的全喷出来。殿上的人也不约而同地扑了下,接着是稀里哗啦倒地一片。
霍去病笑着搂过我,在我脸颊上狠狠亲了口,执著唱道:死了都要爱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毁灭心还在
……
我转过头,正对上他的脸,他的表情超具娱乐精神,唱着《死了都要爱》,比现代人在KTV里的自娱自乐更加富有喜感,只是……我看走眼了?
那对漆黑晶亮的眸底,似乎有种一闪而过的悲伤,愈往下看去,愈觉得它能量巨大,仿佛拉扯着我沉沦下去。我忽然笑不出来,有种不安在心头蔓延。
……
武帝终于是听不下去了,打断了霍去病的表演,表示深刻理解他的真情诚意。刘彻一边说着,一边目光触到我。我本是诚惶诚恐地准备向皇帝献谄一笑,却不料他的目光极为深沉,似乎在我身上寻找着什么。我被他看得发毛,浑身忽冷忽热,隐约之中,有种致命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方才的那份不安,却越发地浓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