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让她解开臂褠:“没事,皮外伤,刚才在宫里已经又包扎过了。”
夫妻二人四目对视。陈青又沉声说了一句:“我没事。”话音低沉,似有回响。
近五更天的时分,内室里彻夜的絮语才渐停,纸帐内的气息缠绕,忽地暧昧起来,渐渐又响起低低的喘息声。
女人轻呼了一声:“哎!你的伤!”
“我没事……”
“头发缠住了……”
“不管了。”男人忽地“嘶”了一声:“娇娇,快把头发解开来——”
“嗯,啊!你别动啊……”
“那不行——”男人忍着笑。
后厨的鸡舍里,慢慢踱出一只趾高气昂的雄鸡,抖了抖尾羽,上了一块石头,看了两眼还黑黑的院子,扯起嗓子高唱了起来。
各大城门的守卫开始准备开城门,僧人们开始敲起铁牌或木鱼,蜡烛、火炬代替了星光,照亮了汴京的大街小巷,不少铺子摊档都开始卖粥饭点心,灌肺炒肝的香味慢慢弥漫开来,煎茶汤和煎药的摊铺也生起了火。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正是桃源社第二次社日。众人来到太尉府的马厩,却没看到陈太初。魏氏笑着告诉他们:“太初昨日去应天府接他爹爹回京,今早才从宫里回来。我让他再睡一会儿。咱们先一起伺候这些马儿可好?”
除了赵栩,众人大喜,纷纷喊着:“太好了!”似乎上一次社日所有人的许愿都得到了应验,九娘心底一直担忧着孟建的军粮之事,听到陈青安然归来,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孟彦弼更是将马鞭甩得噼里啪啦响,被杜氏的眼神镇住了才没来几个后空翻。
九娘上前笑着问魏氏:“表叔可安好?”
魏氏点点头:“他受了点轻伤,不碍事。来,咱们今天不只要给马刷毛,还要给马洗个澡。”
马厩里欢声笑语。赵栩帮着赵浅予和九娘两个给马洗澡,一再警告她们:“天凉下来了,可不许再像上次那样胡闹!”
赵浅予放下正要图谋不轨的小手,嘟起嘴:“哥哥你最没劲了。”苏昉笑着替赵栩说话:“六郎说得对,要是万一着凉了,说不定下次社日没得出来玩。”
赵浅予点点头:“好吧,阿昉哥哥说得对,这样可不划算。”赵栩瞪了她两眼,她只装作没看见。
陈青披了件凉衫,从后院走进垂花门,干脆斜斜靠在廊下,笑着看这群小儿女热火朝天的样子。
孟彦弼看见了陈青立刻跑了过来喊道:“表叔!我要去打西夏!你把我从招箭班弄出来吧!让我和元初哥分到一起行不行!我也想去秦凤军!”这几天皇榜都在说西夏进犯一事,汴京城人心惶惶。孟彦弼却热血沸腾,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当时。
陈青失笑:“我听说你的婚事定在年底?你不想成亲了?”
孟彦弼一愣,脑袋已被杜氏湿漉漉的手拍了一巴掌。杜氏从来没觉得儿子这么缺心眼,明明看起来挺聪明的一个人,真不愧是孟在亲生的!
魏氏抬起头,和丈夫相视而笑。
陈青扬声问赵栩:“六郎,你不是要去青州招安?何时出发?”
九娘几个都一愣,面面相觑。她们只知道赵栩要去契丹迎接崇王,怎么又变成去青州了?
赵栩手下不停,舀起一瓢水浇在“尘光”身上:“明日一早就走,今日趁机再逍遥半天,午后还要回宗正寺一趟。”
陈青笑着点点头:“记得多带些人手,还有,今日你有空去给我买上几只鹰,要连着鹰奴一起买。西北行军能用上。”这汴京城里买什么好东西,只有赵栩最清楚。
赵栩爽利地应了,转头看到九娘眸中的讶意,笑道:“阿妧想养鹰吗?我给你也买一只?”这主意太好了,自己北上契丹,应该能靠鹰和她互通消息吧。不然靠急脚递,又慢又容易泄露行踪。
九娘低声问:“青州出事了吗?前几天皇榜上不是还说张大人招安了反贼?”
赵栩将事情简单说了说,略遗憾地说:“我今日就不能和你们吃午饭了,还得早点回去领旨领衣裳。我这次又做了个宣谕使,爹爹还赐给我一柄尚方宝剑。”
九娘想了想:“太初哥哥和你一起去吗?”不知为什么,似乎他们两个在一起,什么困难都难不倒。
赵栩摇头:“太初恐怕会调入殿前司。”
“殿前司?那我大伯是要外调吗?”九娘一惊,看向前方的杜氏。
身后陈太初沉静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大伯要去北军,任永兴军承宣使,战西夏!”
永兴军承宣使,正四品。若能平安归来,就是要往枢密院副使的位置走了。
九娘看向陈太初。陈太初点了点头:“是苏相举荐的,若是你大伯回来,应该会进枢密院。我爹爹就打算辞官了。”
九娘一怔。苏瞻!这是彻底站到高太后和吴王那边去了吗?非要解除陈青的军权才放心吧!毕竟孟在是六娘的亲大伯,又是陈青嫡亲的表弟,他去枢密院,既能让陈青让贤,又能让高太后放心。
陈太初似乎知道她想些什么,笑着摇摇头:“爹爹和苏相应该商量过。”
他们三个看向陈青,陈青却正在低头陪魏氏清理马蹄。
赵栩忽地低声道:“舅舅是为了我吗?”他想上前去问一问,腿上却好像有千斤重。
陈太初拍了拍赵栩的肩膀:“不,爹爹是为了我们,为了我娘,也为了他自己。”
九娘看着他们两个。陈太初接过她手里的毛刷,笑着问:“阿妧今天可仔细一些,别再摔下来了。”
九娘用力点点头:“嗯!我今天拍过尘光的马屁了,它会对我好一点吧?”她从荷包里拿出一颗糖给尘光:“你会乖的吧?”
陈太初和赵栩都笑了。
陈青抬起头,看着妻子和这群小儿女忙忙碌碌。要是四个儿子都在身边,其实也不烦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