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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外院正厅广知堂, 飞檐斗拱,门上插着翠绿柳条,十六扇如意菱花槅扇全开,堂上通透敞亮。
八位禁军立在堂外。堂上长条案几上供着官家赐下的新火。满汴梁城,能得到官家赐新火的不过几十家而已, 堂外伺候的仆从们个个满面红光, 神采飞扬。
面白无须,脸有褶子的慈宁殿秦供奉官心不在焉地听着孟存说话,不停张望着门口。
陈太初你个小崽子,坑死我了。
右手边的孟老太爷虽然脸上勉强挂着笑,浑身却似冰山一样, 只缺贴了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大概他已经想起来二十多前,就是自己这个秦内侍, 奉了太后懿旨, 来孟宅给梁氏做主, 将他的心肝宝贝爱妾阮氏从床上硬生生拖下来, 掌了二十下嘴,用的是内侍省专用掌嘴刑具:朱漆竹板。
想到掌嘴, 秦供奉官的右眼皮禁不住跳了一下, 有点想抽自己:你没事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转悠啥?被指了这么个差事。
自己下首这个孟副都指挥使, 不愧是孟老太爷原配陈氏所出的嫡长子, 模样和他表弟陈太尉真像啊, 还也是座冰山。您不想应酬就别出来板着脸膈应人嘛,要么像你爹爹一样挂个假笑也成。算了,这位在御前也是这个德性,自己的脸面难道敢跟官家比吗?
哦,还有孟存下头坐着的那个,眼睛微微眯着,嘴角含笑,笑里藏刀,恐怕就是阮氏所出的孟三了。这不笑,假笑,笑里藏刀,算了,还是不笑的好。
陈太初你个小崽子怎么还不来?老夫人,你怎么还不来?
幸好还有孟存在,幸好他是翰林院学士院的学士,幸好他是出名的好相处,幸好他为人风趣诙谐。他刚刚说到哪里了?没听清楚,肯定很好笑。
秦供奉官哈哈哈笑了几声:“果然好笑。这陈衙内,非要缠着一起来,怎么影子都不见了?”想起陈太初他爹爹陈太尉那张额头刺字的绝美容颜,秦供奉官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忍不住抖起腿来。
孟存心下奇怪,这位老供奉官,看上去神不守舍,我这笑话还没说完他就笑成这样,腿抖得厉害,别是癫痫之症。嘴里却应道:“想必在和内眷们叙亲,供奉官还请再稍等片刻。”
叙亲?我当然知道你们是亲戚啊,可陈太初,你不该带着那位祖宗啊。你们都是亲戚,我只是个外人,只是个下人。秦供奉官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考虑求恩典出宫养老了。
孟彦弼和陈太初扶着老夫人进了广知堂。秦供奉官如获大赦,立刻起身迎上去:“呵呵,老姐姐好久不见,身子可安康?”他朝陈太初身后一瞥,声音都抖了。
小祖宗人呢?怎么没了?他赶紧看向陈太初。陈太初却视若无睹。
秦供奉官和老夫人叙完旧,笑着说:“太后老人家很是惦念您,想着三月初一,开金明池,赏琼林苑,让您还多带几位小娘子们去陪她去宝津楼说说话解解闷。”
老夫人面向西北禁中谢了恩,和秦供奉官说了些家常话。照理供奉官就该回宫复旨了,可看着这个从小一起侍奉太后的老哥哥只拿着眼瞅陈太初。老夫人就笑了:“老哥哥先回宫罢,太初这孩子啊,三年没来家,留他吃个饭。要是他爹爹问起来,还烦请告知一声。”
秦供奉官汗如浆出:“呵呵,陈衙内,您留下吃饭了,那——”
陈太初一拱手:“供奉官请先回,稍晚太初自会入宫谢罪。”
吃个饭怎么就要谢罪了。老夫人看看秦供奉官,有些纳闷。
秦供奉官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还是接过孟建递上的荷包,告辞了。
孟在他们带着彦弼太初送秦供奉官出去。回来的却只有孟氏三兄弟。孟存笑着说:“彦弼带着太初去过云阁转一转,说想找几本兵书看看。”
孟老太爷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无妨,都是自家人。”
老夫人笑着将程氏交还中馈的事一说。孟建一怔,垂头不语。孟老太爷将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放:“程氏管了这许多年,管的好好的,又换什么换。妇人之见!”
老夫人神色自若地端起茶盏:“内宅小事,不劳您操心了。就是让老三也知道一下。”便又将九娘取名入学的事说了。孟存自然应了下来。九娘的亲爹孟建此时更抬不起头来。
孟老太爷沉着脸说:“老三你也该定下来了,趁早把九郎记到程氏名下,改了名字,上族谱,三房也好后继有人。”
老夫人却笑眯眯地说:“急什么,老三媳妇既然能生十二郎,这才四年,未必就不能有十三郎。这么早定下来,她未必肯。”
孟老太爷冷笑道:“她不肯还是你不肯?”
老夫人神色不变:“嫡子乃一房大事,要是阮氏同宛姨娘那样,是正妻为了生养子嗣买回来的,安分守己,自然也没人不肯。大郎不就是满了月就按彦字辈取了名,记为长房的嫡长子吗?这十几年,谁不称赞杜氏贤德?彦卿和彦弼兄友弟恭,后宅安宁,老大才能这么顺遂。”
因为私德不修宠妾灭妻被官家申斥过,在六品武官职上蹉跎了三十年的孟老太爷,被踩了尾巴,登时霍地站起身来:“放屁!老大能有今天是靠后宅吗?没有他那个枢密副使的表哥——”
他急怒之下口不择言,话已如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了。
看着长子毫无表情的俊脸,孟老太爷咳嗽一声:“那是老大自己在边关那么多年拼了命挣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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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命挣出来的功名,和后宅妇人没什么关系。再说了,琴娘这些年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老三两口子,哪里不安分守己了?她虽然是老三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