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探长?”被盯得心头鹊突,郭老三搓了搓手,干巴巴地问:“你找我有事?”
胡有为是打十里洋场回来的,大探长的名头是响,一回来就曾被乡里乡亲的当稀罕物种争相围观,他自觉风光无比,走在小镇上能有几个不识?不仅郭老三认出了他,连丁翎也多看了这位探长几眼。
“来来来,”细细狭长的狐狸眼,笑眯成了一条缝,缝隙里却有寒光凛凛的杀气一闪,胡有为伸手一揽,就将郭老三揽到身边,见了老情人似的,口吻那叫一个热乎,“老三,咱们到那头唠嗑唠嗑,好好聊几句。”也不给人挣扎推拒的机会,这就亲热地勾搭住肩膀,与郭老三“哥俩好”地往无人的那一个角落里走去。
而后,那个角落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一记闷棍子落下、皮肉上绽开了花,有人挨着打发出“哎哟、娘呀”的痛呼声,有人喷着粗气火冒三丈地背“三字经”,偶尔还夹杂着:“胡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瞧不出来呀,你小子土里土气的模样长相,却长了根大舌头,到处说旁人的闲话,说本探长丢了饭碗赔了太太夹着尾巴溜回老家躲债来的?好、很好!今儿本探长倒要掂量掂量你这根贱骨头到底有几两重!”……
柜台这边,东家和客人互看一眼,就像没听到角落里闹腾出的动静,竟优哉游哉地聊了起来:
“东家,此间就你一人?伙计呢?”
“在厨房那头与厨子一道吃早饭呢,反正早上生意不忙,让他们偷些懒,养足了精神,晚上再甩开膀子干起来!”
“东家一人管这一大酒馆子,不累?”
“倒也不是一人,还有内子来帮忙打点着,内子心灵手巧,酿得好酒,这酒楼多半是她撑着,还得劳她照顾丁某,得此贤内助,是丁某此生福分!”
“令夫人想必是个妙人!”凤流抚掌而笑,东家点头附和:“确是如此!”
“改日得空,本少就来尝尝令夫人亲手酿的酒!”酒楼里闻得酒香,凤流想起那晚痴娘端来的一盏“执念”,怎么喝也喝不完的那“一盅”酒,令人回味无穷。
“择日不如撞日,疯少今日就留下来尝尝这杯中物,如何?”
丁翎盛情相邀,虽知疯少花名在外,却不以为忤,反而觉得内人能够被疯少赞扬,那是增光添彩之事。
小镇上多半男人,心知肚明:能得疯少嘉许的女子,必是人中之凤。况且,疯少人虽风流,却绝不下流,除了时常流连在风月场品酒赏花,对于良家妇女,他则是敬而远之的。
“今日?”凤流回眸冲角落那头瞅了一眼,尚未拿定主意,就听得角落里一声怪叫:“胡爷饶命!打今儿起,小的洗心革面,往后在人前,只说胡爷您英武雄伟、断案如神!绝不说半句坏话!”
角落里这才静了一下,胡有为勾着郭老三的肩膀,回到柜台这头,刚一站定,凤流就问:“事儿办好了?”
胡有为端足了探长的派头与架子,打鼻子里嗯哼一声:“本探长亲自出马,还能搞不定吗?”说着,还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郭老三脸上挂彩,黑了一个眼圈,肿了半边面颊,还强挤出笑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凤流也瞅了一眼郭老三,又问:“痴娘在哪?”这话一出口,大探长的胡须一颤,又瘪了下去,“小祖宗,我咋把这岔给忘了?”忙又盯住了郭老三,那眼神就跟审视犯人似的,直盯得郭老三浑身不自在,脑门子直冒虚汗,喉结上下滑动,“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痴娘在哪?”胡大探长开始审问,“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答?”
“痴娘?”郭老三打斜连退几步,眼珠子溜到了东家身上,就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竟冲东家喊了话:“丁老弟,他们要找痴……哎、哟!别敲我脑壳呀!”
胡大探长动手猛敲他脑壳子,怒了:“问你话呢,你找别人打什么岔?”
“可、可……”郭老三抬了一只手捂着脑瓜子,另一只手指向东家,“可痴娘是他媳妇呀!你们不跟他要人,怎么跟我要起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