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看着凌寒,陷入了沉思。
凌寒直直的跪在地上,期待着凌晨的回答。往时,他最不耐长跪,而此时,丝毫不觉得苦楚,只是坚持着,绝望的坚持着,希望凌晨会应下他。
凌寒曾反复的想了许久,要否将此事告知凌晨,还是自己自作主张去东北。他斟酌很久,还是决定向凌晨坦白。他可以面对世人的冷眼污蔑与误解,但是,他还是希望大哥能够理解自己的。何况,他也需要大哥的配合。
如果大哥不应,要怎么样?凌寒不知道。
难道要真的假戏真做与大哥决裂?亦或者,大哥真的会狠心将他扣押?如果那样,便是听天由命。
凌寒是坚决的人,一旦下定决心便只顾去达到目的,并不去想如何。凌寒等待着晨的回答,似乎是怎么样的结局他都能够去接受去面对。
凌晨缓步走过来,弯腰蹲在了凌寒身边,按着凌寒的肩膀:
“凌寒,你曾在这里问我,难道那些事比兄弟的命更重要么?你从小就是大哥很心疼的弟弟,我怎么会不心疼你?又有什么比你重要?可是凌寒,我是心疼你,才不能看着你涉险,不能看着你行差踏错。父母灵前,我想,他们也不会同意的。沐家几代簪缨,也不能够看着你的行为辱没了沐家的名声……在大哥心里,没有什么比你重要,但是,大哥更不能看你无谓牺牲。”
凌寒一直觉得大哥对自己很没有耐心,很少有对凌豪那般的忍耐与宽容,也极少跟他侃侃而谈的讲道理,及至此时,他都能感受到凌晨强压着怒火,在努力的宽和的跟他说话。他也能够感受到,凌晨的耐心恐怕已经是到了极点。可是,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大哥!”凌寒抓住凌晨的手,凄厉的唤着。
凌晨的脸色果然变了,很是冷厉:“你别再闹了,我们彼此的话说的够明白了吧,你要是再这么闹,可别怪大哥手狠了。”
“大哥,您的意思,凌寒都明白。只是凌寒只要能去便一定会去的。”凌寒道。
所有的道理凌晨都耐着性子好好的跟凌寒说过一遍,俨然,毫无作用。
并不意外,凌晨一个耳光重重的甩下来,将凌寒扇倒在地。嘴角的血立时流了下来出来,半边脸火辣疼痛,耳朵更是嗡嗡的响。凌寒抬眼看着凌晨,凌晨几步从牌位前拿下那柄凌寒心惊胆战的鞭子。
“好,我成全你。”凌晨目光冷冽。
不等凌寒反应,凌晨的鞭子已经抽了下去。鞭风如雨一般急促,凌寒伏在地上,瑟缩着,仓皇中咬着自己的袖子手腕,剧痛中,连气都喘不过来一般。
凌寒本来在军中即被罚过,已经是有伤,十数鞭下去,黑色的衬衣,衣衫尽裂,皮开肉绽。再抽下去的鞭子,竟然带起了血花。凌晨不由得失神,住了手。
凌寒颤抖着,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回身拽住凌晨的长袍,看他:
“我总是教大哥失望了,对不起……以前凌寒误会大哥,待我严苛,不留情面;今天才觉得是凌寒自己太过分,让大哥屡屡失望。凌寒不怨大哥,大哥要是真的饶不过凌寒,只管鞭挞,就算是关押了凌寒,也绝无怨言。我曾想大哥若真是不同意我,我该如何?眼下想,大哥怎么样做都是怜我。真是如此,是绿萝命该绝,是凌寒该受这些……”
凌寒说完,放来了凌晨的袖子,伏在地上,双肩颤抖着,似是疼痛,又似乎是哭泣。走到图穷匕首见,凌寒自己认输了。
凌晨再是看不过去,一声长叹。鞭子已经扔掉,他半跪在地上扶起了凌寒。
凌寒脸颊肿胀着,眼里头都是泪,看他的目光,却是带着依顺的。这一次,凌寒是真的心甘情愿的把主动权交在凌晨身上,无怨无悔的承受着之后的后果。
“我会说你沉迷于舞女,屡经重责,却不悔改,已将你逐出沐家。你此去一定要小心,大哥要你平安回来!”凌晨道。
凌寒眼中泛出一丝喜色,大哥竟然是同意了!
“你将她救出日本人的控制必须回来。你怎么样安置绿萝我不过问,但是,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回来,但是她绝对不能进沐家家门。”凌晨道。
凌寒点头:“是。谢谢大哥!”
“你出去吧……”凌晨放开他,复又站起来。凌晨仰头看了看祠堂的牌位,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凌寒撑着痛,给凌晨磕头告别。
“大哥保重!不能为扬城尽力凌寒有愧……若是曼卿要走,大哥就遂了她的愿吧,我对不起她,不能再耽搁他她了……”
“我知道。你自己一切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凌晨沉声道。
看着凌寒艰难的站起身,步履踉跄的离开,凌晨几度想挽留他,最后,还是没有出声。凌寒已经足够的成熟坚强,能够对自己的人生与命运负责任了。那是值得他骄傲的弟弟,他尊重他的选择。
这一夜雨,越下越大。俨然是有了初秋雨的凉意,一阵阵风也透着寒意。
罗嫂跟凌寒自客厅擦肩而过,直到凌寒离开,方觉出不大对劲儿。凌寒没有拿着雨伞便走出屋子,去了院子。
罗搜连忙找了雨伞,去院子里给凌寒送伞,却见到凌寒开了大门,在大门外跪了下来。
罗嫂一瞬间惊呆了,连忙开门帮凌寒撑着伞:
“你这是干嘛啊?怎么大雨天跪在这里?是大爷罚你还是怎么的?这么大雨……哎呀,你这身上……”
借着大门口的灯,罗嫂一低头看到凌寒身上的衣服都是凌乱的,缕缕的裂痕是衣服被抽打破的痕迹,黑色的衬衣原是看不出血色,只是,透过衣服一缕缕的裂痕,可以看到血肉模糊的伤痕。
罗嫂大惊失色:“这是怎么的啊?这是遭的什么罪?”
“罗嫂,您别管我,你回去吧。要是大哥看到您帮我撑伞,怕是更恼怒我……”凌寒咬着牙说道。
“那不行,你有伤,你这是一淋雨怎么好……哎呀,不行,你等着,我去求求大爷。”罗嫂慌慌张张的离去。
罗嫂慌慌张张又急促的呼喊,惊动了一家人。
饶是罗嫂、凌言,小凤几个人求情,凌晨都不为所动。只说凌寒是要跟那个舞女在一起,是以,他已经将他逐出家门了。凌晨说着,强势的吩咐家人去锁了大门,谁都不许去管凌寒死活,不然的话,也都一起轰出去。
曼卿下楼,从小凤口中才听出来原由,人已经是恍恍惚惚了。
“他竟然真是还是要娶绿萝么……”
曼卿一句话问完,已经是站立不住,幸亏是小凤扶住了她,才没有摔倒。
“曼卿,你坚强点……还有大哥做主呢……”
曼卿靠在小凤肩头,泪流满脸。
小凤与凌言对望着,眼下,二人既是心疼凌寒,却也是难再说出给凌寒求情的话了。
“大哥……”良久,曼卿平息了心情:“大哥,大哥叫凌寒进来吧,别是伤了他,也冷了兄弟的情义。凌寒娶我都非本心,有这一日,算不得意外。我可以签字同意离婚,成全他……”
曼卿的话说的异常艰难苦涩。将最爱的人放开,将自己最难堪的一面血淋淋的展现在人前,没有比这更痛苦的。
凌晨摆摆手:“这不单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既然是凌寒的大哥,有教导他的责任,也有惩罚他的权力。他的做法不但是伤害你,也为沐家所不容。不管你做怎么样选择,我也不会轻饶他的。沐家更不可能让一个舞女进门……曼卿,给你带来这样大伤害,很是抱歉。你先休息吧,等过些日子,你有任何决断,我们都会尊重你的选择的。”
凌晨说的很是郑重。
曼卿知道凌晨如此说,反驳亦是无益,便只是点点头,回楼上去。凌寒与曼卿的房间在三楼,开着窗户,借着大门口的灯,曼卿依稀能够看到跪在雨中,大门外那个身影。
凌言站在客厅的门口,一任雨由风携着丝丝缕缕的打在身上,打湿了衣服。
凌言看着凌寒强撑着跪在雨中,继而是跪不稳便抓住了大门的栏杆强撑着的样子,心中一阵凄然。客厅灯很亮,凌言也猜测着凌寒是能够看到自己的。
他什么都左右不了,便是以这样的方式,默默的陪伴着凌寒。
一直注视着大门外那个风雨飘摇的身影的还有在书房内休息的凌晨。
落雨敲打着窗户的玻璃,一声声的脆响。
大概跪了一个小时左右,凌寒似乎是实在撑不住了,咬着牙起身,踉踉跄跄的离去。
就这样,凌寒带着一身伤,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里,踉踉跄跄,孑然而去。
凌寒一身雨到锦城酒店的时候,人已经意识有些模糊了。他一身的伤,惊骇了饭店的侍者,侍者将他拦住,一定不让他进去。
凌寒好一番的解释,讲自己的朋友住在酒店,酒店既不相信,又不肯去询问住在酒店的绿萝,说是不能打扰客人休息。侍者急着推搡凌寒出去,凌寒早是撑不住了,在几名侍者的推搡下,摔倒在地。
“起来,出去,你别在这里耍赖皮……我们是扬城最大的酒店,不是你耍赖皮的地儿……”一个人侍者粗鲁的拽起凌寒。
“怎么回事儿?”他们在酒店大厅闹着,惊动了值班的经理。
“经理,这个人……”
“沐少……”经理之前与凌寒打过交道,是认识凌寒的。眼见凌寒狼狈至此,大惊。
凌寒咬牙站直:“我的朋友住在这里。”
经理指挥着侍者:“快去快去,扶沐少上楼啊……”
凌寒摇头,咬牙自己步伐蹒跚的向楼梯走去。衣衫尽裂,一身的伤都映在侍者眼中。侍者们窃窃私语着,感叹着豪门府第这些人也不是好过的。
绿萝看到凌寒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是凌寒眼中嘴角的笑意。他的脸肿胀着,嘴角青紫,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一身的雨,狼狈不堪,可是笑容那么明朗。
一把把眼前的爱人拥在怀里,紧紧不放开。
凌寒一身的雨也弄湿了绿萝的衣服,绿萝亦是浑不在意。
“你这是怎么了?”绿萝抚摸着凌寒的脸颊。
凌寒松开了绿萝,瘫软在酒店的大床上。他伸手,绿萝很自然的就握住了他的手,坐在他的身边。
“我没事儿,我们以后就可以在一起了,我陪着你……一起去东北。绿萝,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凌寒的声音缓缓的,嘴角带着一丝笑容,目光明亮。
绿萝满眼是泪,重重的点头。
“别哭……”凌寒勉强坐起来,伸手帮绿萝擦拭眼泪,却终究是脱力,伏在了绿萝的肩头。
“凌寒,我带你去医院,先治伤。”绿萝伸手抱着凌寒的脖颈,在他耳边说道。
凌寒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任由绿萝扶着他站起来。
而后,更漫长艰险的路,是他们要一路扶持的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