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过去了多久,哪怕是希望渺茫的时候,家人还是抱着亲人活着的幻想的;不管是过去了多久,念及惨烈死去的亲人,依旧是痛彻心扉的。凌寒写信都觉得痛苦难当,明俊与韩燕必然更甚。
他们的家面临着此情此境,放眼国家,又不知几多家庭也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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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日军占领南昌,之后又袭击南浔铁路一带。日本在战争中大量使用燃烧弹、化学弹等,造成守军大量伤亡。
四月份,第九战区组织反攻南昌,江文凯于四月底下令,限于五日攻克南昌。此等命令,并不符合战场实际。第九战区电告重庆行营,“军对敌之攻击,必须出其不意,始能奏效。今南昌之敌既已有备,且我军兼旬攻击,亦已尽其努力……”要求“顾虑士气与我最高战略原则计,拟请此后于南昌方面,以兵力三分之一继续围攻,三分之二分别整理。在外则仍宣传积极攻略……””
然而,军令下达,在第九战区未能得到后续的命令的时候,仍旧组织进攻。
日军组织夹击进攻的主力29军,激战惨烈,第29军军长牺牲,之后29军参谋长果断下令后撤。此前,一个师化装潜入便衣城中也因无支援部队,被迫后撤。
5月9日,江文凯下令停止进攻南昌。
尽管,国民军主动撤出了战斗,但是,之前的激战也给日本军队造成了极大的伤亡。日军也无力反攻。南昌会战结束。
南昌会战有战略失策,也有遭遇到日军燃烧弹、化学弹造成了惨烈的伤亡,战斗统计的伤亡比率,国民军死亡四万余人,日军死亡两千余人。伤亡比近二十比一。修水河附近,日军用毒气弹进攻,国民军阵地几公里范围内被毒气覆盖。漫天的迷雾,灼烧了眼睛,灼烧了呼吸道和肺部,大批的军士无助的倒地,他们看不清路,喘不过气,根本无力再抗争。继而,在敌军的猛攻中,大批的士兵在最恐惧最无助中死亡。
但是,在这样的惨战中,国民军仍然能有血性一战,仍旧能够有序撤退,其斗志与战斗力,广受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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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仁爱医院,收治了自南昌会战撤退的中毒的士兵。医生们戴着口罩,严密的防护着,医治着受毒气侵害的士兵。
日本在战斗中适用的毒气弹主要是芥子气和光气。战争中的毒气弹都是精准投射,在短时间内,小范围的毒气浓度极高,后果普遍都很严重。芥子气会造成皮肤的糜烂,也会对肺部造成损伤,以及眼角膜和结膜的损伤,造成了士兵的失明等情况。;光气中毒则会导致眼痛流泪和后续的肺气肿和肺炎等疾病。
在医院中救治的士兵,伤害已经造成了。医生能做的,只是对后续病症的治疗。
医院收治的中毒人员,有师长、团长等军官,亦有十几岁的年轻士兵。
曼卿眼前的病人,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士兵。士兵的脸上,脖子、手上等部位被灼伤,溃烂着,又侵犯至胸口,胳膊。
初时,曼卿帮他治疗,他犹自闪躲着,不愿意曼卿看到他的样子。
“姐姐,我怕吓到你……”他的声音嘶哑含混,是呼吸道被灼伤的后遗症,如果不是他的战友说他才十六岁,那个声音仿佛是垂垂老矣的人。
曼卿心疼,眼睛瞬间红了:
“弟弟,姐姐不怕。让姐姐看看,姐姐帮你治疗,你就不难受了啊……”
曼卿温言软语的抚慰着眼前的少年。她知道,相对于病人来说,虽然是难看丑陋,但是更难受的是伤痛。火热的灼烧感的痛,一寸寸侵蚀着肌肤,每一个清醒的时候,都是难以忍耐的。
少年听着曼卿这么说,到底是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是接触了高浓度芥子气后的溃烂的样子,皮肉糜烂,早已经没有一点好的皮肤。他虽然勉力睁着眼睛,但是,角膜被灼伤,他已经是看不清眼前的医生了。伸着手,摸着床沿,他辨别着方向,手上,也是溃烂的痕迹。
曼卿见过很多惨烈的病人,饶是她心性坚定,也被这一幕震撼了,惊得好久说不出话。她死命的咬着嘴唇,良久,才缓了一些。
“姐姐给你敷药,药物有些凉,会教你舒服些,也会止住溃烂。你有什么反应要告诉我,方便我调整治疗……弟弟,姐姐的药,是刚刚配置出来的,可能还不是很稳定,会有一些危险,你怕不怕?”
曼卿柔声道。
“不怕,姐姐,你是神仙姐姐吧……你会救我的……要是救不了我,你也别难过。我看不见了,可我也知道我身上的肉都烂了,活着也要麻烦大家。”少年道,是细细弱弱的声音。
曼卿终于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姐姐,叫大锤给我敷药吧……咳咳……”少年的细细若若。
曼卿将药递给了旁边的一个高一些的士兵。
之后,曼卿又去查看了别的伤员,有类似于此的症状,也有光气引起的肺炎等。根据报告,此次中毒达数千人,送至医院的都是极重而且侥幸活下来的,战场上,很多人在失去战斗力之后,死于轰炸。
在修水河带兵的27师师长陈凌也中毒,光气后遗症引发的支气管炎教他一直咳嗽着。带着口罩,坐在马扎子上,他趴在床上写东西。
“陈师长,您应该休息的。您这样做,教我们医生都很难做的。”
曼卿抱着病历本,无奈的说道。曼卿又看了一下护士和照顾陈凌的警卫员:
“你们护理师长的工作,这样是严重不到位的。”
光气引发的支气管肺炎很是严重,短时间内是极有可能造成伤亡的。尽管在医院进行消炎治疗,但是,这种毒气引发的肺炎对消炎的药物不是很敏感,治疗期都很长,会有反复,对医生也是很大的挑战。
“陆医生,对不起啊,我……”护士被指责,面露愧色。
陈凌原是奋笔疾书,听到陆曼卿这样说,也连忙是转身。
“医生,医生是我的错,不怪护士啊……他们不也得听我的么……”
“您需要配合我的治疗。”曼卿道,一脸的严肃。
陈凌三十岁出头,有着浓重的西北口音,一副大大咧咧。
“是,是……我写完……咳咳,咳咳……我听您的……”陈凌很和气的说道。连续说话,他是抑制不住的咳嗽着。
“师长,我是为您的健康考虑的。”曼卿道,示意警卫员递过去一杯水。
“谢谢,谢谢……咳咳,我是想着,把这次毒气战的情况,详细的写给重庆行营,给长官们看。我们以后得想好了对策,日本人有第一回占了便宜……咳咳,肯定会接着干的。我们得有办法,不能继续吃亏。这个真的,比我治好还重要……”陈凌解释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拍了一下脑袋,恍悟一般:
“那个,我听他们说,你是凌寒的太太?我之前在西北军,在西安的时候,凌寒常护送东北学生去西安,我们还一起吃饭喝酒吹吹牛,咳咳……凌寒是有本事,陆医生好眼光……”
陈凌热络的拉着近乎。
曼卿有些意外,也是连连点头应着。
“是的……谢谢您。我一会儿给您拿一些镇咳的药物,您含着,会缓解一点。写完了必须得休息……”
曼卿有些动容,心中既是酸涩,亦是感动。
眼前人是凌寒的朋友,一样的指挥战斗的青年将军。他们面临着一样的凶险,死亡的威胁……
曼卿不由得念及凌寒,那个她一生至爱至重的人,也在血火中辗转,也曾无数次的经历险境,也会在险境中仍旧牵念着袍泽兄弟。
是他们的这样的人,一直在守护着这片土地和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