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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门大街最负盛名的酒楼便是“雍台”,三层楼台之上,碧瓦飞甍,虽在寻常民间,却修得相当气派。
可当琴袖跨入雍台之内,所见所闻却与她想象并不一样。
一径百花披香毯铺到楼上,正厅中台四隅俱是水池。虽是雕花阑干,却不施朱漆,只在立杆之上髹金错彩,别有一番雅致。
中央舞姬台上若无舞女翩跹其中,则或歌者清歌几曲,或有乐生弹奏鼓吹,丝竹悠悠,隔着潺潺水声,使人无比动容。
水池之外乃是看台,台上俱铺苇席,只是这种席子所用苇秆非寻常所见,至轻至白。冬日里又在苇席上铺着一层罗,罗上又有软塌,绵软无比。
楼阁虽大,却因烧了地龙,又在四处用香炭,内中温暖如春。各处纱帘张起,几案之上,净白瓷瓶中梅花百态,这样远远一看,倒不像是纵情声色之处,反倒有了些清雅之意。
怪不得达官显贵喜欢来这里。看这里风度景色,倒是很有韵味。故而说它是青楼反而折煞了它,人们只讲它是酒楼。
听人说,这里的姑娘都只是陪酒,却不陪客的,专以卖艺谋生,并不以色事人。可就算如此,琴袖一介女流入了雍台亦是稀罕事,故而方一进门,就引来众人观望:好一个容姿绝色的女子!般般入画之容、方桃譬李,不下雍台任何一位姣姣之女。
客人们交头接耳,都不知来者是谁,还以为是新来的姑娘,纷纷询问侍者此是何人。侍者也蒙然不知,立身观望。
小呈看见这些人目光集于一处,心中有些害怕,忙拉了拉琴袖道:“良媛,我们快走吧。”
琴袖见她局促,便笑道:“不怕。”
说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引得满座皆惊。忽然一个身着烫金梅花长袄、内衬一袭貂裘的贵妇人迎了上来,她行了一礼笑道:“雍台掌柜容春,见过姑娘,不知姑娘来此有何贵干。”这个容掌柜四十许人,样貌端正。她仔细打量琴袖穿着与面貌似非寻常人物,故而也有好奇之意,才来问话。
琴袖行了半礼,笑道:“门外斗殴,心中颇惊,特来慰问秦姑娘。”
容掌柜笑道:“现下两人已被劝住,令姑娘受惊了。姑娘是秦姑娘旧识?”
琴袖不假思索地说道:“是旧识。”
容掌柜也不多问,只朝身后一喊:“胜仙,带她去见秦姑娘。”
那名唤“胜仙”之人,乃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长得水灵可爱,胜仙行礼道:“姑娘随我来。”
琴袖大方随她去了,只有小呈左看看右看看,提心吊胆。一行人上了楼,胜仙带着琴袖来到了一间厢房,琴袖要小呈门外等候,自己入得其中。
厢房内宽敞明亮,墙壁都细细用梅花彩金纸贴了,地上竟是大鹅绒铺作的地毯,贴金绘彩的漆木陈设样样都很精巧。
一道四君子的屏风挂着两条长长的流苏,室内暗香幽幽,清新雅致。胜仙在屏外轻轻一唤:“姑娘,您的旧识来看您了。”
只听屏后一声:“是谁呀?”
胜仙看了琴袖一眼,道:“是,是个姑娘。”
忽然那边默了一默,未几才道:“叫她近前来吧。”
胜仙方一拱手:“姑娘去吧。”琴袖微微点头,绕过了屏风,见屏后陈设倒是很简约,几把“四出头”①,整整排列于一边。墙上挂着一张鹿鸣之图,上题“野苹”二字,颇有意趣。
另一侧是放得满满的书架,墙上还挂着许多乐器。书案在侧,上头乃是文房四宝,因仓促之下未能细看,不过瞥过一眼都知道这些笔墨纸砚都绝非寻常之物。
正中一张榻上铺着一副猩红洋毡,两侧乃是两只小蝶几,上头俱设一只官窑青釉瓶,瓶中插着一束盛放的梅花。一个美人意态慵懒地靠在曲凭几上读书,看到琴袖款步而来,那女子才轻轻放下书本,用目光扫了扫榻的另一头,示意坐下。
好一个傲气的女人!
琴袖也默不作声,只轻轻做下,二人互相打量了一会儿,秦拂雪才开口道:“我不接女客。姑娘此番前来,不惜谎称是我旧友,不会是钦慕我的美貌吧。”她把脸凑近了琴袖,眯起眼仔细端详。
这句话差点没让琴袖笑出声,她才好容易忍住了,只不动声色地说:“姑娘美貌,声名远播,只是依在下看,你也未必有我姿色。”
秦拂雪忽然扭过头,冷冷道:“若是比较姿色长短,恕不奉陪。”
琴袖淡然一笑:“姑娘好高的心气。看你房中陈设,件件别致,推物及人,想必姑娘也不是寻常人物。若不是官宦之后,就是高门之女,只是不幸落此局中,成了飘零之人。”
秦拂雪一听这话,不无警觉地说:“你是什么人?难不成想探听我的底细?”
琴袖笑道:“我不过一介民妇,只是稍作推论而已。看你房中一应摆设,想那寻常娼优之辈,怎有这样气度?”
秦拂雪突然大笑起来,摇得头上金翠叮当作响:“姑娘好眼力。看来你也并非常俗,佩服佩服。只是身世之说,既已成往事也无可说之处,不知姑娘寻我,为的何事?”
琴袖点头不语,这时候胜仙已上了茶,琴袖呷了一口,方轻轻说道:“实不相瞒,我乃皇七子理王侧妃萧氏,我家王爷近来遇到诸多变故,可朝中没有信赖可寄之人。京中雍台酒楼盛名在外,达官显宦无不来此饮酒作乐,姑娘乃是雍台首魁,自然见的官宦人物最多,能否帮我留意他们的动向与言谈,若能有所助益,必当盛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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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报。”
秦拂雪抿嘴一笑:“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帮你这种人?拂雪不愿涉足朝廷龌龊之事,更不稀罕你为我做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