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暮于梦中一下子睁开了双眼,定定地望着钟沉,两行眼泪就那样毫无知觉之下溢出了她的眼眶,然后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去,被钟沉伸手接住了,他为她擦拭了眼泪,怜惜地看着她。
宁暮这才发现原来方才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看着钟沉,依稀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那些曾经令她惶恐而痛不欲生的日子,接着,又是两行热泪淌下。
帝王之术,伤人心,殇人情。
马车轮依然缓慢地向着朝天崖驶进,每行进一段路途,宁暮便觉得呼吸沉重几分。
她突然觉得好累,好像就这么毫无包袱地沉睡下去。然而钟沉的叫唤偏偏又将她从沉睡之中唤醒过来,她好恨,为何当初要遇见他,倘若没有遇见,也许便不会有这么多难舍难割的痛苦……
她真的好累。此时此刻,她的身心完全提不起任何气力,她的内心,早因这男子变的千疮百孔,满身伤痕。这种伤在心上,比任何身体上的痛苦都来的令人害怕。方才昏迷时,她真想什么都不理会地就此沉睡去。但偏偏,钟沉又伸出他的那双温暖的手,抱住了她,令她的脸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之上,给她传递温暖,喃喃道:“暮儿……你恨朕吗?无论如何,请你都不要恨朕好吗?朕的这一生最爱的就是你了,只有你,能让朕忘记掉一切不幸,只有你,能够让朕全心全意地去投入,去付出,朕,最爱的,就是你了,暮儿……”
宁暮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苦涩一笑,过了好久,目光呆滞,才开口问道:“皇上喜欢的难道不是……您最爱的那个阿宁姑娘吗?不是么……”说话几乎没有任何气力。
钟沉面色微变,似想起了什么,但眼神仍旧坚定不移,他若有所思地道:“朕只要你明白朕的心,不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朕都对你不离不弃好吗?”
“这样的话,当年对宁妃娘娘也说过吧?”宁暮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钟沉的目光并不动一下,只是淡淡道:“你还是不了解朕,朕对于宁妃,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爱,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皇上,你在说什么,臣妾怎么都听不懂……”其实不是她听不懂,只是她不敢面对罢了。
“暮儿,朕知道,以前亏欠你太多,朕真的知错了。所以,不管你怨恨朕,你想报复朕,朕认为,都是应该的。但是,倘若你因为之前的事,为了复仇,却让自己陷入了一个更为可怕的漩涡之中,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也许,事情真的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宁暮的心一跳,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尖锐了起来,有些慌张和意外,从他的怀中起来,然后坐定在那,看着他,一言不发。良久之后,以一种惊疑的眼神看着他:“原来……你知道?”
钟沉只是笑笑,摇摇头:“不,朕只是感到有一丝悲伤……”钟沉轻轻地打断她,“朕爱一个人,不管她从前做过什么事,朕在意的只是她的未来,比如你,不论你是南国人也好,宣国人也罢,已经成为事实的是,你现在是朕的女人,朕会倾尽一生地去保护好你。”
宁暮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静静地想着自己的事。
钟沉用一种深深的目光低头看着她,表情渐渐严肃,然后一字一字地道:“暮儿,不论你是什么身份,倘若时光能够重新回溯到我们初识的时候,朕一定会再次去将你牢牢抓住,不让你离开朕……”
宁暮默然半响,缓缓而思,望着他,轻声说:“可是时光不会回溯。”
钟沉听罢,脸上动容,嘴唇动了一动,似有些冲动想要说些什么,但下一刻立即变成了死灰色。
而此刻,外面的天边,刚刚露出了朝天涯的第一道晨曦,是那样美好、温暖。
后半夜,钟沉静静地靠着车厢壁睡着了,他也许太累了。而宁暮则是彻夜无眠。
外面起了一阵很浓的雾。
雾气之中,一切光景看起来都变得朦胧不清,犹若身在梦境中一般。
马车停歇之际,钟沉仍旧未醒,宁暮掀帘向外看去,看见前方属下依稀站着一个人。
她眯眼看清,辨认出来,原来是钟采。难道他也是一夜未眠?
只见钟采蹲在一株很奇特的花草之前,那朵生长在石头上的血花,它的花瓣细长,反卷似一对龙爪,宁暮从未见过这样的花形,不由得好奇地询问:“这是什么花?”
钟采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了一声:“梅妃娘娘。”接着答道:“曼珠沙华。”
“这就是传闻之中的彼岸花吗?”宁暮也蹲了下去,边观赏边道,“彼岸花,彼岸花,一千年开一次,一千年落一次,花叶相近却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而生,但缘分注定生死相别。真是一种忧伤的花呢……”
“佛说彼岸,无生亦无死,无苦亦无悲,无欲亦无求——既是如此,那又何来的悲呢?”钟采目定远处某一角,唇角轻轻瞥了一下,对于宁暮的话,却显得颇不以为然。
宁暮望着他,然后淡淡地笑了。
钟采淡淡询问:“娘娘,为何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