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子?那我是谁?!我亲生父亲又是谁?!他这十八年来又去了哪里?
仿似有利刃穿胸而过,宣逸觉得自己的胸腔巨痛无比,他痛苦地抱着头、尽可能的蜷缩起来,却还是无法止住由身体深处发出的痛楚和颤栗。
曾经的慈父和温情,竟是镜花水月。
宣逸忍不住开始泪意上涌,心里一钝一钝地涌起锥心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颤栗方止,宣逸冷静下来,再一细思钟夫人那些话,猜测宣瑞当时可能没有依自己的嘱咐去找宣伯熙救治南宫瑛。他很可能半路被什么人给堵住并且带回了钟夫人口中所提的“那张密函”,使得自己不是宣伯熙亲生子的秘密暴露,才使钟夫人对自己采取了如此强硬的手段拘禁起来。
自己从小最疼爱的弟弟,那个朝夕相伴、春秋为伍的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可能是造成南宫瑛救治不及的祸首元凶。
宣逸心里猛然一抽。
他竟如此恨我吗?恨的要累及母亲丧命?那些从小的欢声笑语、那些两小无猜的日夜陪伴,居然都是假的?
思及此,宣逸不自觉将双拳紧握,左手五指上原本已稍微闭合的伤口又因其过度用力而流出鲜血。
母亲离世、父爱虚无、手足的憎恨带来的背叛,让宣逸胸中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绝望和复发恶化的内伤。
他靠着冰冷的石墙慢慢滑倒,大口大口吐出鲜血,四肢也因受刺激过度而再度发作的内伤剧痛引起不断的痉挛抽搐,让他一时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宣逸躺在冰冷黑暗的青砖上,脑中一片混沌、心痛近乎麻木。
原来,这就是民间常说的,一夜之间从兜率天跌入阿鼻地狱。
他所一直引以为傲的亲情、家族、手足,一朝散尽、灰飞烟灭。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无踪,那我,又为什么活着?
宣逸举起血迹斑驳的左手,覆在眼睛上,挡去唯一从天窗漏下的一束光线,仿佛挡住活下去的希望,只想将自己沉入无尽的黑暗。
此刻,他已伤心绝望到极点,连流泪都无法做到了。
时间在不觉间静静流淌而过,寒冷犹如毒蛇,从紧贴的地面深深钻入身体。
森冷幽暗的地牢中,倏然有“叮”一声清脆的细微声响自身边传来,有什么从凌乱的衣襟中滑落。
宣逸无意识地伸手一摸,一个有些温热的,光滑莹润的物体被抓在了手中。
借着天窗洒下的淡淡星光,宣逸将那物事微微举起到眼前,透过深秋冷白色的星芒,能看清玉中用灵力雕刻的“立雪”二字。
原本一汪死寂的心湖,在瞧见此二字时出现了恍如初春时的一抹生机。
那是孟澈在离开邵阳时,亲手交给他的玉佩。就算孟澈不说,宣逸也猜得到,这是孟澈祖传的贴身玉佩。
宣逸手握着玉佩,不由出神。
“不知为何,我这几日总觉心内不安。你若有事,务必来信告知。”
明明应该是很清冷的声音,此刻回想起来却觉得莫名温暖,温柔地包裹在伤痕累累的心间,像一只带着治愈灵力的大手轻柔抚慰血迹斑斑的伤口。
难得听他说那么长的句子,也真是难为他了。宣逸扯起嘴角,眼眶一热,用手攥紧那枚玉佩。
往日心粗,或者该说是没顾得上去在意,父亲、母亲、兄弟、朋友、玩闹,十八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世间喧嚣、红尘繁华,总是让人迷醉其中而不自知,亦使他无心细想孟澈于他的意义。
此时已然一无所有、前途渺茫,而那点淹没在三千微尘里的白雪便立刻显得弥足珍贵,绽放出它原本的纯净和澄澈。过往相处的种种,曾经同床共枕后纠缠在一起的发丝,曾经在悬崖下被拥在怀里挡去寒夜凄风的温暖怀抱,还有最后一次分别时交缠的五指,带着薄茧的拇指轻柔抚蹭他的手背,让宣逸心中对孟澈的感觉变得暧昧不清,他说不上这种感觉是何时转变的,他只能隐约体会出这可能已超过普通友情。
他能确定,孟澈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正如这枚玉佩一般。
人生挚友吗?或是,其他?他一时无从分辨,就只知道此刻很想见他,很想很想。
活了十八年,他从没体会过这种心情。
宣逸再次蜷缩起身体,抵御内伤剧痛后带来的寒冷和刺痛感,他盯着玉坠看了很久,“立雪”二字在漆黑的牢里泛着隐约可见的冰蓝色灵光。良久后,他下意识的将玉佩用双手捧着,靠近心脏的地方,珍惜的好似握着一缕阳光。
宣逸躺在不见天日的阴冷地牢内,倦极睡去之前,有个执念沾满心间。
“若我能活着,若我能逃出去,我一定会去见你一面。哪怕我们今后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