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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钱起身道:“奴婢只在大人搬入长宁宫的那一日给大人磕了头,以后总不能在大人面前侍奉,也不得大人差遣,今天好容易见了,自然要多叩几个头。”
我与红叶相视一笑,“长公主府有回信么?”
小钱道:“长公主殿下亲自见了奴婢,看了大人的信,只让奴婢传一句口信,说是四月十五要入宫给太后请安,到时可与大人相见。”
我又问:“我母亲可有回信?”
小钱道:“老大人和老夫人今天都在田庄上,到了晚间才能回来,奴婢并不曾见到他们。奴婢只将大人的家书交给了长公主。”
我甚是失望:“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钱却不退下,只微笑道:“奴婢虽没见老大人,但奴婢听说大人还有一位姐姐在长公主府,因此央求一位管家让奴婢见上一面。托大人的福,倒见到了朱大姑娘,总算没有白走一趟。”
我又惊又喜,恰逢绿萼端了茶上来,被我左手一挥,哐啷一声打翻在地。茶杯打得粉碎,水溅了我一身。我也顾不得,起身道:“真的么?玉枢好么?”
红叶和绿萼忙擦裙子,又收拾地上的碎瓷。小钱道:“奴婢一见了朱大姑娘,还当是大人回了长公主府呢。”顿了一顿,又道,“朱大姑娘那会儿正在书房与亭主念书,也不得与奴婢多说,倒哭了好一会儿。也没别的话,就是嘱咐大人要多多保重。”
玉枢向来是个柔弱无主的人,昔日姐妹相处时,碰到疑难的事情,总是我拿主意的时候多。如今我不在了,她一个人要怎样才能应付长公主的威严和柔桑亭主的娇蛮?我叹道:“难为你了。红叶,书架上的小匣子里拿几个银锞子赏给小钱。”
小钱忙道:“为大人办差是奴婢应分的事,不敢领大人的赏。”
绿萼笑道:“姑娘赏你的,你便接着吧。”说罢将银锞子塞在小钱手中。
小钱忙磕头道谢。我又问他:“你是单服侍我的,还是这长宁宫里的?”
小钱道:“奴婢是内阜院拨过来单服侍大人的,和我一样的还有三个呢。皆因大人太省事,我们几个都闲着呢。”
我笑道:“我省事,让你们乐得逍遥,那还不好?”
小钱道:“奴婢白白领着薪俸,却不出力,连给大人每日请安也不能,心里着实不安。”
我听他说话乖觉,便道:“既这样,你替我管着他们三个。得闲了也和红叶她们一道,到我这里来学几个字,念几句书,你可愿意?”
小钱忙又跪下,磕头道:“奴婢怎会不愿意?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我笑道:“快起来。动不动就跪!”
绿萼在旁凑趣道:“姑娘心疼你的颈子。奴婢数了一下,就他进来这一会儿工夫,磕了九个头了。若是再待一会儿,颈子都要断了!”
众人一笑。小钱红了脸道:“大人对奴婢们这样好,奴婢无以为报,只有多磕几个头了。”
忽听窗外骤然一阵笑声,我问道:“外面怎么了?”
绿萼笑道:“是丫头们在踢毽子。姑娘可要去看看?”
我一听便来了兴致。过去我与玉枢常在院中踢毽子,玉枢踢得高,接得准,还能翻出各种花样,我远远不及。走到门口,只见廊下几个小姑娘围成一圈,将一个五彩羽毽踢来踢去。忽见毽子远远射了出去,落在丁香树下。我一时兴起,忙去院中捡,却见高曜捧着一只小皮鞠跑到我面前,仰头道:“玉机姐姐,我们踢鞠吧。”
王氏忙上来道:“殿下,朱大人只会踢毽子,不会踢鞠。嬷嬷另找两人来陪着您踢可好?”
一语提醒了我,忙回身向小钱使了个眼色。小钱会意,上前行了个礼道:“殿下,奴婢会踢鞠。”
高曜欢喜道:“那你来踢。”说罢将皮毱踢给了小钱。
我命绿萼将另外三个小内监也唤了来。如此高曜更喜,任凭王氏怎么喊也不理。直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到晚膳时分才作罢。
晚膳后,众人照例进来习字。不多时,芸儿也来了,规规矩矩问过安,方道:“才刚奴婢从启祥殿出来,殿下刚刚用过晚膳,问奴婢去哪。奴婢只得说来大人这里写字。殿下便说,他一个人写字很无趣,要来和姐姐们一道写。谁知道王嬷嬷拦在头里,不让殿下来。”
我笑道:“殿下若真想来,我去接他好了。”起身向众人道,“你们好好写字,我去去就来。”
进了启祥殿的书房,只见乳母李氏带着几个小丫头铺纸研墨、润笔奉茶。紫铜镂雕桂枝香炉中,散出丁香的气息。我不觉赞道:“好香。”
李氏笑道:“大人来了。”说罢忙上前迎接。
我笑道:“嬷嬷忙吧,我不过是来看看殿下在做什么。”
李氏道:“殿下正要写字。”
只见白纸上用红线画好了米字格,墨汁已漆黑浓稠,笔也润湿了架在笔山上。“嬷嬷待殿下很细心。”
李氏笑道:“奴婢为殿下预备好了,殿下好多写几个字,奴婢们也托福好向皇后娘娘交代。”
我微笑道:“殿下年纪还小,功课也有限。便是少写几个字又怎样呢?嬷嬷也太过小心了。”
李氏道:“大人有所不知。殿下才上学不久,一时未能适应。有一日偷懒,夫子交代的功课一个字也没有写。第二天不但夫子罚了殿下,皇后还裁了奴婢三个月的例银,到如今都还没有罚过来。因为昨天殿下洗澡的事情,又罚了半年。再这样罚下去,可怎么得了?”
身为奴婢,不但动辄得咎,还要代主认罚。况且宫人用度有限,时常要靠月例贴补,这九个月罚下来,只怕要将昔日的积蓄赔尽了。“嬷嬷的银子若不够使,尽可到灵修殿里来取,我这里有。”
李氏叹息道:“大人固是好心,只怕今后还有这样的祸事,可怎么好?只怕到时候还要连累大人。”
我不由好奇:“那一次殿下偷懒不写功课,难道嬷嬷也不劝么?”
李氏顿足道:“奴婢倒是劝着,搁不住那个哄着,一拖再拖,砚台里的墨都干了,殿下也没有写一个字。又想着偶尔不写也没什么,谁知就让夫子罚了。”
我又问:“王嬷嬷也被罚俸了么?”
李氏道:“她只管照料殿下的起居。那读书写字什么的,论理是奴婢照管着,因此皇后没有罚她。”
皇后如此不公,怨不得王氏连陆贵妃也不放在眼中。我宽慰道:“今后殿下读书之事,都交予我。皇后要罚也是罚我,嬷嬷再不用担心。”不待她说话,我又问道,“殿下这会儿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