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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山突袭东亚煤矿完美胜利,热血团扩充了人马,兵强马壮,同时也震惊了日军,大队日军开进稻城,准备扫荡青龙山。
这个消息是胡克利安插在稻城的内线带来的。
高昌与谢让得到消息,立即进行紧急部署。青龙山的薄弱之处人人心知肚明,那就是北方的垭口。众人分析,日军极有可能从这里突破。那就针锋相对,热血团重兵把守北面的垭口。部队早就在这里修筑了防御工事,五个大队中,战斗力较弱的是胡克利的第三大队,高昌和谢让决定把他们放在南口,那里是天险,把吊桥收起,面对九十度的断崖,日军基本没有办法。第三大队用三分之一的力量守南口及东西两面,其余居中作为预备队。第一、第二、第四、第五大队放在北口,准备抵御日军的重点进攻。
胡克利闷着头听完,突然站起来,一只脚踏在板凳上,吼道:“你们他妈的都有仗打,我倒好了,成看热闹的了!老子不干了!”
高昌皱着眉头看他,说:“胡克利,你现在是国军的一员了,不是土匪,怎么连一点命令意识都没有?”
谢让说:“胡大队长,你误会了,并不是说你们把守的方向不重要,相反你们一点也不能马虎。日军从北边垭口进攻的可能性最大,但我们也不能大意,他们万一从南口进攻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天池站起来说:“长官请放心,我们第三大队坚决服从命令!”
胡克利瞪着眼睛看看他,却也不好当场发作,把脚从板凳上放下,垂头丧气地说:“好吧好吧,谁让我当过土匪呢?反正你们说了算,你们说咋打就咋打吧。”
整个部署本来是毫无问题的。鬼子确实是从北面垭口进攻的,战斗最激烈时,鬼子冲上了阵地,经过一场激烈的肉搏战才把鬼子打下去。
指挥这场战斗的是樱井兆太郎。他举着望远镜看着,脸上露出了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容:“热血团上当了。”藤野严八郎不解地问:“特务长,你的想法是?”樱井兆太郎说:“高昌和谢让把主要兵力都放在了这里,咱就将计就计,从这里攻击,等到把他们全部注意力都吸引到这里后,咱们出其不意地攻击南口。”藤野严八郎沉思了一会儿,说:“南口地势险要,又有坚固工事,我觉得还是从这里进攻比较稳妥。”樱井兆太郎笑道:“他们肯定和你的想法一样,认为我们不会从南口进攻。打仗就像下棋,要多看几步。他们的《孙子兵法》曾说,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敌人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却正是我们出奇制胜的地方,我们这次就用他们的兵法来干掉他们。”
这一招确实出人意料。谁也没有想到,北面垭口的鬼子只是佯攻,第二天半夜,鬼子带着攀山钩和绳子,居然会从南口的断崖摸上了阵地。守在这里的第三大队二十多名士兵都觉得没事,连哨兵都在打瞌睡,结果被鬼子悄无声息地干掉,那二十来名士兵根本来不及哼一声也被鬼子干掉了,一直等鬼子摸到山谷中老乡住的房子时,还是被“赵记饭店”的赵老板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的,他大声地叫喊着,鬼子看势不对,朝他开枪,这才惊动了部队。周天池最先反应过来,带着第三大队的预备队反击,奈何鬼子已经从南口源源不断地上来,北面垭口的鬼子也倾巢而出。枪声大作,整个青龙山一片喊杀声。
坚持到天亮,谢让四处了望,处处都是枪炮声,到处是鬼子。再打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不但守不住青龙山,而且还有可能全军覆没。日军进攻得更加猛烈,高昌还不甘心,朱生豪不得不扯着他的胳膊,大声地喊:“团长,不能这样打下去了,快突围吧!”
高昌甩开他的手,眼睛冒火地瞪着他,吼道:“不能撤,必须打,哪怕打得只剩一个人,也要和鬼子拼了!”
谢让还是清醒的,他知道朱生豪是对的。他让朱生豪架着高昌撤退。看看部队撤得差不多了,谢让突然想起了医院。医院还在山半腰的一个山洞里。想到唐力,谢让眼前一黑,事先没有想到日军会这么快突破,根本就没有安排兵力掩护医院。他四处张望,看到朱燕子正在旁边不远处与鬼子厮杀,他忙把她叫到身边,让她带上一个排去掩护医院突围。
经过一番苦战,热血团终于突出重围,近千人的队伍,折损一半。最要命的是,医院一直没有踪影。谢让不断派人出去寻找,三天之后,他们终于在一个村庄里见到了浑身鲜血的周樱和舒林儿。两人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朱燕子带去的那个排全部阵亡,医院被日军冲散,有些人被俘了,有些人死掉了,但唐力和朱燕子生死不明。
几天过后,派出去的侦察人员报告,日军从青龙山撤走了。
高昌和谢让带领热血团回到了青龙山,除了在战斗中死掉的老乡,日军并没有为难其他人。他们甚至还允许老乡把阵亡的国军将士掩埋了。日本用炸药破坏了国军宿营的山洞,整个青龙山一片狼藉。
谢让毫无心思收拾青龙山,恢复重建的工作都交给了高昌,他心急如焚,每天都派出不同批次的侦察人员,前去周边打听唐力等人的情况。一个月后,终于有消息传回了青龙山,国军俘虏被日军送往了稻城。他立即找到胡克利,让他立即去稻城一趟,打听一下唐力等人的下落。
几天之后,胡克利回来了,他告诉大家,唐力几天前被杀,头被悬挂在稻城城墙,朱燕子等人被关押在日军军营。胡克利犹豫了一下,告诉谢让,更令人发指的是,日军在杀害唐力之前,已经发现她怀孕了。
谢让大叫一声,一下子晕了过去。等他醒过来时,看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高昌守在他身边,看到他醒过来了,一脸惊喜。谢让抓住他的手,大声叫道:“团长,我只求你一件事,热血团立即攻打稻城,我要把稻城所有鬼子杀掉,一个都不留!”
高昌握着他的手,说:“谢副团长,我们都不愿意看到发生这种事儿,但你要节哀,保重身体啊。”
谢让叫道:“我没事,我要为唐力报仇,我们要攻打稻城,把鬼子全部消灭了!”
高昌摇了摇头,说:“谢副团长,鬼子这么做,肯定是知道了唐医生的身份,他们就是为了激怒你,让你攻打稻城,如果我们真去打了,就中了鬼子的圈套。现在别说是攻打稻城,就是攻打大元镇,我们也没有这个力量啊。我高昌向你保证,这个仇一定会报,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
谢让瞪着眼睛看着高昌,目光慢慢黯淡,他心里清楚,高昌说的是对的。
高昌见他冷静下来了,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内奸。”
谢让茫然地看着他,喃喃地说:“内奸?”
高昌叹了口气,说:“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青龙山地势险要,虽说不可能全胜鬼子,但坚持七八天,甚至十多天完全是有可能的,我们本来是可以凭借有利地形消灭大量鬼子,鬼子却出险招,从我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破,这只有一个可能,鬼子事先知道了我们的防御部署。从南口断崖进攻,本来是死路一条。如果他们不知道我们的防御部署,绝对不可能从这里进攻。我们队伍里有日本人的内奸。”
谢让的手握成拳头,狠狠捶在床帮上,吼道:“抓到这个内奸,绝不轻饶。”
高昌满脸愁云:“我们都清楚队伍里有内奸,却一点头绪都没有。我现在觉得人人都可疑,却又找不到一点点迹象。你从前怀疑朱生豪,我那时还坚信他绝对不会叛变,但我现在也不敢肯定了。我谁也不敢相信了。”
谢让说:“那你打算从哪里下手?”
高昌说:“我敢肯定的是,你和我,谢天和谢地,还有高豪杰绝对不会叛变,胡克利虽然是个土匪,但他也不大可能。上次攻打东亚煤矿,事先派去打进矿区的就是他的人马,整个战斗很顺利,所以他们可以排除嫌疑。”
谢让说:“那就只能让他们先暗中调查了。”
高昌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胡克利毕竟是土匪出身,做事粗糙,而这事却是万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的,我已经布置谢天、谢地和豪杰暗中调查。”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仍然一点眉目都没有。
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一天,朱燕子突然出现在了青龙山。
朱燕子被关押在一间民房里,房子破破烂烂,屋顶上的茅草被风吹雨打得看不出茅草的样子,有些地方已经沤烂,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进屋里,地上有一滩雨水。整个房间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潮湿、污浊气味,还有牛粪猪屎的痕迹,墙角边扔着一条断成两截的牛缰绳。
负责审问朱燕子的是谢地。
谢地抬头看了看破烂的屋顶,又看了看那条缰绳,皱了皱眉头,如果朱燕子把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再接上牛缰绳搭在屋梁上,她可以攀上去,从屋顶上翻出去逃跑,或者上吊自杀。无论哪一种,后果都很不好。他想回头瞪一眼跟在他身边的赵慈江,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负责看守她的是胡克利的手下。都知道她恨土匪,土匪自然也不会帮她。
等他仔细打量朱燕子时,他发现自己的顾虑多余了。朱燕子比两个月前瘦了很多,脸色蜡黄,她坐在墙角边的稻草堆上,双手抱着膝盖,低着头一声不吭。她显然知道房间来了人,但却没有抬起头的打算。她的身边胡乱堆着一床露出肮脏棉絮的被褥,看得出来,被褥也是潮湿的。谢地终于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赵慈江,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只是一个嫌疑人,在事情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以前,还是应该把她当作自己人的,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呢?赵慈江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厉声地吼了一声:“朱燕子,赶紧给我站起来,你要老老实实地交代!”
朱燕子抬起头,看了看赵慈江,又看了看谢地,她的目光并没有惊恐与不安,而是茫然,好像一切和她没有关系,她只是贸然撞进来的一个局外人。她低下头,把手从膝盖上拿开,撑着地,慢慢地站起来,垂手低眉地站着。她身子并不虚弱,但动作却有点呆滞。谢地有点担心,事情发生十多天了,可以想象,团里肯定已经审问她无数次了,甚至动粗用刑。青龙山损失惨重,谁心里都不好受,而她却是内奸的最大嫌疑。谢地飞快地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她穿的军装虽然破旧,但还算整齐,身上也没有伤痕。看来,她并没有被虐打。
赵慈江似乎看透了谢地的心思,把脸凑过来,低声说:“高团长让我们审过几次,你放心,她毕竟还曾是我们老大的人,我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啥道理都给她讲了,她就是不说,翻来覆去地讲是日本兵把她放出来的。妈的,脑袋比石头还硬。”赵慈江本来想让自己变得文雅一些,但最后还是忍不住爆了一个粗口。
谢地并没有计较,他看着她,紧张地思索着从哪里下手,如何让她说实话。
朱燕子确实是可疑的,唐力被杀,头被割下悬挂在稻城城墙。而其他被俘的人员,胡克利的眼线不断传来消息,大部分都被日军杀死了,有的甚至是被日军练习拼刺刀活活捅死的。而她朱燕子,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并且还是被一个日本兵放回来的。这有可能吗?鬼都不信。
朱燕子回来,是钱二胖最先看到的,谢地已经听他讲了一遍又一遍。那是一个午后,钱二胖被安排在最远处山沟外放哨,他隐蔽在草丛中,突然看到远方一个小小的人影慢慢地过来了。钱二胖忙躲在草丛中,努力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小小人影的背后,阳光白花花的,除此之外,并无他人。他悄悄地松口气,把子弹推上膛,瞄准了这个神秘的不速之客。小小的人影越来越大,最先看清的是来人穿着国军的军装。钱二胖还有些疑惑,来的会是什么人?来人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疑惑地左右张望。钱二胖瞪大了眼睛,来人是个女人。她的衣服破烂,还有点点滴滴凝结成紫色的血污。她的脸色仓皇如土,瘦得颧骨明显地凸出来了。钱二胖站起来,拿枪逼着她,大声地喝问:“口令。”她撇了撇嘴,嘴唇干裂,好像要哭了:“我不知道,我是医院的……你是钱二胖?”钱二胖吃了一惊,这才认出来人是朱燕子。他心里的疑惑更大了,他早就知道医院除两人幸存,其余都被日军全歼的消息,谢副团长爱人头颅挂在稻城的事情,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青龙山。他还咬破手指写过血书请战,愿意参加攻打稻城的敢死队。朱燕子也被俘了,她现在怎么回来了?他忙收起步枪,上前扶住了她。她两只手抓住他的肩膀,整个人软了下去。她是被钱二胖背回来的,又被沷了几碗从深井中打出来的凉水才醒过来。
最初都认为这是一个奇迹,她能死里逃生,是不幸中的万幸。所有的人都想,她肯定是在日军扫荡中躲在山洞或者是在老乡的掩护下才活下来的。他们给她端来洗脸水,换下肮脏发臭的军装,还从并不多的粮食中破例舀了半碗大米,熬了一锅米饭。稠稠的米饭刚盛到碗里,冒着热气,她就抱起来咕咚咕咚地喝,烫着她了,她也只是抬起头,吸溜了两声,又狠狠地埋下头去。五十多岁的炊事兵老王心疼地掉了泪水,喃喃地说,吃吧吃吧,看把孩子饿得。
当朱燕子捧起第二碗米饭时,高昌来了。所有的人都绽开一脸笑容看着高昌,青龙山死了那么多人,终于有一个活着的回来了。感谢老天保佑。
高昌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欢欣,他皱着眉头问她:“你是怎么回来的?”
她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溅着火苗,她撇了撇嘴,泪水滑出眼眶,晶莹剔透,她喃喃地说:“他们把我放了……”
高昌问:“他们是谁?”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他们是日军鬼子,日军鬼子把我放了……”
所有的人都愣在那里,她被俘过?日本鬼子把唐力杀了,把她放了?日本鬼子就这样把她放了?他们再看她时,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有些人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的脚步往后退了两步,离她远了些。
高昌跨上一步,猛地夺下她的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砰的一声,白生生的稠稠的米饭溅出来,淌了一片。老王慌慌地扶着碗,不满地嘟哝了一句:“粮食啊,这是粮食啊。”
高昌朝她吼道:“你还有脸吃饭?唐医生被日本鬼子砍了脑袋,他们为什么却把你放了?你是王母娘娘还是天上的仙女?”
他的声音扭曲、尖利,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呛鼻的火药味,像是炮弹刚刚爆炸,火辣辣的弹片从耳边划过。
她呆呆地看着他,嘴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高昌已经扭过头去,冲着跟在身后的胡克利和赵慈江喝道:“把她关起来。”
胡克利跨上一步,拽住她的一只胳膊,赵慈江扭着她的另一条胳膊,两人架起她往屋外走去。她“妈呀”地惊叫一声,脸上的肌肉抽搐,泪水泉涌。路过门槛时,她还差点被绊倒了。
赵慈江对谢地说:“我承认我那时是用了点力气,一想到她有可能投降了日本鬼子,我就生气。但我再用劲,她毕竟是个女人,我还是手下留情的,只用了四五成的力气而已,她却疼得连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还妈呀妈呀地叫。你说说,连这点疼都受不了,她能受得了鬼子的酷刑吗?我觉得她投降的可能性非常大。她一回来,高团长就觉得不对劲。你看看,他什么人都不带,偏偏叫上我和胡大队长,说明他早就有预感嘛。”
一开始,谢地觉得,朱燕子确实可疑。
在日军扫荡结束后,他曾奉高昌之命跟着胡克利到稻城打听过,高昌和谢让的意思是,让他跟着胡克利,慢慢地把他所有布在稻城的眼线都掌握了,将来万一胡克利出了什么事儿,热血团还能继续联络上这些人。胡克利却不知道他们的用意,除了觉得谢地碍手碍脚,却也没有什么意见。谢地基本上已经掌握了胡克利布在稻城的大多数眼线情况。
通过李牧原等人,他们了解到,日军最初并不知道唐力是院长,也不知道她是谢让的爱人。但没过多久,唐力的身份就暴露了。被俘的医护人员里绝对出了叛徒。而现在,朱燕子却毫发未损地回来了,并且还是被日军放回来的。
谢地在心里冷笑了,如果说,她真的是叛徒,就这样把她放回来了,日本鬼子未免也太愚蠢了。但如果她不是叛徒,日本鬼子怎么可能又会放了她呢?
谁也想不通。谢让本来想亲自审问,但想到爱人的惨死就心如刀绞,他害怕看到朱燕子,一是看到她就想到被害的爱人,二来她如果真的是内奸,他会忍不住当场杀死她的。谢天和高豪杰也不合适,开会讨论这个事情时,谢天虽然无法解释朱燕子是如何逃回来的,但他坚信她绝对不会是内奸,他了解她。和他同样坚信的是高豪杰,谁都知道他喜欢朱燕子,自然也不能担任审问的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