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如意宫前殿侧厅,宫娥进进出出,手捧餐匣,在里头那张水晶嵌片的紫檀桌案上,摆好丰盛酒宴,请来贵客入席。
一层珠帘相隔,羿天坐在里头,面对满桌佳肴,莫名就想起万籁村中李炽设宴请他的场面,隐隐觉得:贵妃娘娘怎的也有这种喜好,爱设宴请人来坐坐。
珠帘外,掌灯宫娥眼角余光偷偷瞄去,被喻为天子娇客的俊美少年,吸住了她们的目光,一个个瞧得是心旌荡漾,烛光也随之摇曳生花。
侧厅三面垂落大幅帷幔,光线幽暗,掌灯处粉雾袅袅,香炉烟熏,点着一支沉香,浓郁的香味缭绕,掩盖了羿天身上的那股子奇香。
闻香静坐,等了良久,周遭寂静,客人独坐宴客厅,幽掩睫羽,竟有些昏昏欲睡了。
直到一阵轻捷的脚步声移来,珠帘撩起,随着内侍一声:“贵妃娘娘到——!”一位艳色灼灼的宫装贵妇人,徐步迈进了宴客厅。
羿天刚要起身施礼,宴客主人已稍作手势,示意他:“不必多礼!”
仪态雍容华贵,举止大方,颇有魄力的一位艳色媚人,拥有不俗的手段,极深的城府,聆音察理的巧心思,——对于这位贵妃娘娘,向来就有不少传闻,有人谓之蛇蝎美人,甚至是妲己妖妇,但,羿天对此人的第一印象,却不差,只因他心中牢记着这位娘娘是宁然的母妃,态度上自是恭敬得很,下意识的、将蓥娘当做了理应尊敬顺从的一位长辈。
“准驸马。”笑吟吟入席,坐在这少年对面,蓥娘并未细细打量他,反倒看向紧跟进来的那名内侍,暗中使了个眼色。
内侍忙上前斟酒,端起一个羊脂玉瓶,将琥珀色的琼浆注入酒盏,双手奉给贵客,再给娘娘满上一盏,而后躬身退出去,顺带的,将珠帘外掌灯的宫娥也一并带走。
珠帘内,只留了琉璃灯盏,香炉上粉雾香气袅袅,昏黄的光焰照得贵妃蓥娘眉目间艳色逼人,一笑,颠倒众生!“驸马,亦是本宫的娇客,果然一表人才。”
娇笑入耳,听来却似狐般的巧媚,隐含一丝危险,羿天暗自一惊,抬头看向贵妃娘娘的眼睛时,眼前却浮现出宁然那双妩媚的眸子,心头的警惕猝然消隐,他也回以一笑:“娘娘谬赞,草民愧不敢当!”
“阿宁……本宫的女儿,身处险境时,幸得公子舍命相救!”蓥娘徐徐举杯,红唇勾笑,柔声向这位娇客敬酒:“本宫无以回报,仅此薄酒一杯,略表谢意!”话落,玉颈一仰,率先将杯中美酒饮下,点滴不剩,而后冲贵客亮了亮杯底。
同是羊脂玉瓶里倒出的琥珀色琼浆,宴客主人先干为敬,并对女儿的救命恩人表达谢意,羿天自是盛情难却,便也端起酒盏,仰脖子一饮而尽。
美酒入喉,瞬间似火烧一般,烙得五内一阵剧痛,羿天疑惑了一下,微微蹙眉,猝然掩唇闷咳。
“好胆量!”蓥娘唇边笑意加深,撩人似的慵懒语声,猝然变冷,隐隐挟一丝杀气罩向对坐的娇客,“世子来本宫面前,对着满桌的酒菜,他可是连筷子都不敢举,一滴酒都不敢饮,他可比你聪明!”
听出她话里有话,羿天面色一变,捂在唇上的手,猝然颤了一颤,咳声加剧,指缝间竟有血丝渗出。
“本想让你好好吃完这一顿断头餐——”直到此时,蓥娘都没有正眼去瞧这个少年,目光凝在桌面空空如也的酒盏中,笑得无比娇艳,似最最妖艳的毒花,盛\开到极致,竟有一股迫人的杀气扑来:“不过,本宫眼里容不得细沙,对你这等草芥之流,本宫没什么耐心,也无需费那么多功夫,早早打发了事!”
话落,径自站起,一拂袖,如弹拂了不小心沾染在衣袖上的一点尘土,她连看也不屑去看那少年一眼,拂袖就走。
“你……”捂在唇上的手,急伸出去,硬是拽住了拂来的那片衣袖,羿天张口欲说些什么,喉头却有一股腥甜之气冲上来。
噗——!
一口血箭喷出,溅在蓥娘长袖上。
眉端一拧,她忿然转身望去,那少年浑身剧颤,猝然倒了下去……
……
“血……他、他吐血了?!”
掖庭地牢之中,祁王李玑如遇蜂蜇般连连倒退,两眼发直,惊骇地看着牢笼里吃下几口饭菜、就突然满口喷血的李戬,眼睁睁看着李戬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剧烈抽搐了几下,而后……
没了半点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