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陛下宣您觐见。”承天阁门“吱呀”一声儿开了,李忠贵从中走出来,平静道。
庸王冷眼看了他一眼,用鼻子出了一个很瞧不上的冷哼,昂首阔步进了承天阁。
此时,承天阁的寝床上,父皇靠着枕头坐着,脸色仍旧如同他昨日看到的那般,惨白无血色。如果不是看到父皇的身上是起伏着的,确定父皇在喘气儿;如果不是看到父皇的眼睛是睁着的,见到父皇的面容,他还真要以为,父皇就是死了。
但此时,他很确定,父皇是活着的。所以即便父皇再形容憔悴,他也不可能有一丝一毫心疼的感觉。他只是恨,恨父皇为什么还活着!恨父皇为什么非要强撑着活着!
你为什么不死了!
见庸王只是站在寝房小月门外看着他,并不下跪认罪也并不不施礼问安,皇上的脸色更沉了些,问道:“庸王,你可知罪?”
“成王败寇而已,何罪之有?”庸王负手而立,傲然道。
“你……你……”皇上的身子猛地向前倾,狠狠指着庸王,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陛下息怒……”皇贵妃忙轻抚着皇上的背安慰道。
“你这逆子!”皇上重重捶打着床边,痛心疾首,“你这逆子,事到如今你还不知罪……”
庸王斜睨了皇上一眼,毫不在乎地冷笑道:“听凭父皇处置便是。”
“你这逆子……”皇上紧紧抓着床边,开始猛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皇贵妃柔声道。
“你……你……”皇上指着庸王,手指颤抖。
忽的,一口怒血涌了上来,一时收势未及,“哇”地喷到了地上!
“父皇!”宸王和靖王同时惊呼一声儿。
庸王却只是冷眼看着地上的那一大滩血迹,勾着嘴角冷笑不语。
宸王和靖王已经跪到皇上面前,都在劝皇上息怒。
李忠贵忙倒了一杯温水来,递给了皇贵妃。皇贵妃服侍着皇上缓缓饮了一口,李忠贵又端了痰盂儿来,让皇上将嘴里的血腥味儿吐尽了。
皇上呼吸不畅,重重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复了些。
又扶着床边静了半晌,待到气息更平复了,这才开口。却是看也不看靖王,只是沉声传了旨意,道:“忠贵,代朕拟旨……皇长子庸,丧天良、灭人道,弑父谋逆,罪无可赦,打入天牢……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镇国公府周氏,以外戚之身,权欲滔天,教唆庸王谋反,其罪百诛难赎。诛除皇家之外之八族,上至耄耋老者,下至襁褓婴儿,一个不留。其罪首周炎,长子周青山、次子周青峰、长孙朔、次孙延,于三日后,京都东郊菜市口,车裂。”
皇上气息虚弱,但声音却相当沉重有力,时而带着气息不匀的喘息。所有人都只是面色凝重地屏息听着,不敢发一言一语。
皇上话音落下,李忠贵又等了片刻,见皇上并无其他吩咐,这才应道:“是,奴才即刻去办……陛下,至于那些追随庸王谋反之人……”
未免皇上气糊涂了,忘了此事,李忠贵轻声提醒道。
皇上静了片刻,方道:“诛九族。”
宸王忙叩首道:“父皇,儿臣斗胆……”
“何事之有?”皇上问道。
“儿臣斗胆,想求父皇宽赦两个人……于海成和季鸿生二人,之所以追随庸王起事,是因庸王抓住了他们于政事上的把柄、且控制了他们的家人,他们这才不得不听命庸王。后儿臣将他们的家人从庸王的人手里救了出来,他们刚刚在蒙水边儿上已经投降……”
“且季鸿生因着投降,还被庸王当场砍下了首级,此时头颅还漂浮在蒙水上。儿臣想,既然此二人事出之时是逼不得已、行事之时又迷途知返,是否可以恳请父皇网开一面,绕过这二人及其九族之性命。至于其从政绩上的过失,便另做单论……儿臣恳请父皇网开一面……”
宸王重重叩首于地,长叩不起。
承诺给那些妇孺老幼的事,他会去做,但至于成功与否,则不强求。不论如何,这番叩请都要有,不然失信于老弱妇孺,于心难安。
至于张启林……这人本就是周家的人,饶恕不得。而黄敬德,这更是难以饶恕。而且他们手下的兵士,多半都是周家亲信,世代、家族,都受周家恩惠,这一次连根拔起,是情理之中不可避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