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一句话,吉祥显然也就是随口抱怨了一句,瞧见袁叔万身上的衣裳有一些潮意,连忙进到里屋里拿了一件常服递给了袁叔万开口道:“春雨冻人,你赶紧把身上的衣裳换换。”
说话这句话,吉祥却并没有留在里屋里,转身朝着外边走去,却被袁叔万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笑着开口道:“怎么,你不留在屋里帮忙?”
“三爷,换衣裳你自己还不会吗,难道您和小虎是一个年纪的,连换个衣裳都要人帮忙?”
“伶牙俐齿!”袁叔万伸手碰了碰吉祥的嘴唇。
而吉祥却是用自己的手挡在了嘴唇前边,又开口道:“我呢,帮您去叫一碗姜汤过来,春雨冻人,感冒了可不好。”
吉祥说的十分促狭,也让袁叔万失笑着摇了摇头,感情心里是记着先时让她喝姜汤的事情。不过袁叔万显然是大男子汉,不会与小女子一般见识,闻言也只是说了一句:“让厨房里少放些糖。”
“辣不死你啊!”
吉祥皱了皱小鼻子,模样看起来,十分的可爱。
袁叔万换好衣裳又在吉祥的注视下,喝完了姜汤后,却是将碗放在了边上,开口与吉祥说起了话。
他倒也没有试探的意思,而是直截了当的开口问了一句:“刚才我听底下人说,崔玉珍来过了?”
“是来过了。”
吉祥点了点头,开口回道。也不等着袁叔万继续开口相问,她叹了一口气又道:“崔姑姑和我说,皇上快不行了,说想见我一面。”
袁叔万闻言,点了点头,也没有说其他的,只是听着吉祥开口问道:“他,真的不行了吗?我明明记得当年我们离京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若说让吉祥相信其中没有袁叔万的手笔在,那就是吉祥白在袁叔万身边待这些年来。
早些时候,吉祥也隐隐能够看得出,袁叔万早晚会对赵慎下手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在他离京丁忧之时下手。
袁叔万听着吉祥的话,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下午去瞧过,也问过太医了,估计也就这几日了。”
“这几日吗?”
吉祥忍不住轻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即使有所准备,还是对于这个答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在难过吗?”
袁叔万轻声开口问了一句,又问道,“你想去见他?”
吉祥沉默着摇了摇头,慢慢开口道:“倒也不是难过,就是说不上来,也算不得难过吧!不过,去见一面,那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见。”
吉祥的话,让袁叔万也是点了点头,他轻声道:“那崔玉珍再来,我让下人拦住?免得你左右为难。”
“这算了吧,毕竟崔姑姑也照顾过我,将人拦在门外太奇怪了,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动摇的。”
吉祥轻笑着摇头,看着袁叔万轻声道,“那这样吧,要是我那天真的被说动了,也和你保证,去见皇上,肯定会和你先商量一下,你不高兴,我就不去了。”
“你呀!”
袁叔万听着吉祥颇带几分撒娇的话,语气里有些无奈。不过想到吉祥在这袁府之中,倒也不是那么容易出事,他笑着点了点头,还是答应了。
只是,这一次,却是袁叔万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千算万算,此次还是失算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崔玉珍,竟然是赵慎身边数一数二的高手。明明便是普通女子的模样,却是隐藏的那般好的绝顶高手。
或许,是袁叔万自己也没有赵慎对于妙妃的深情。当年的赵慎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势力,可是却还是将自己最得力之人,派到了妙妃身边保护。
吉祥是在一阵摇晃之中睁开眼睛,她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一些迷迷糊糊。而当看到坐在她面前的崔玉珍的时候,先前发生的事情,也慢慢在记忆中回忆了起来。
今日袁叔万刚刚出门没过多久,崔玉珍又来找她了,她心里大概能够猜得出崔玉珍过来的目的,虽然心中有些不耐烦。不过吉祥还是让人将崔玉珍带了进来。
说了一会儿话后,她还是明确的表示了自己的意思,表示不会去见崔玉珍,也正要站起来让屋外的青玉青柳二人送客的时候,她刚刚转身,只听得身后崔玉珍说了一句“对不起”。她便只耳闻身后一阵风声,接着便是脖子一疼,眼前一黑便没有了神志,也记不得后边发生了的事情了。
可是按照如今的情况看着,她是被崔玉珍带出了袁府?
怎么可能,就算她能够被崔玉珍弄得无法反抗,可是袁府里的人,可不是摆设,莫说是门口的青玉青柳二人,吉祥这些年来与她们相处,自然知道她们手下的功夫,甚至同时来十几个会些武艺的男人,都不一定能够撂倒她们,更别说是守在院子里躲在暗处的那几人了。
可是,事实上,吉祥的确是被带了出来,而且此时她好像是在马车上。
吉祥勉强挣扎着,让自己坐起了身,也觉得浑身的骨骼和肌肉都在抗议着,特别是脖子一块,只觉得酸疼的不行。
她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崔玉珍,开口道:“崔姑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崔玉珍避开了吉祥看过来的眼神,却是轻声道:“公主,对不起。”
“对不起,你究竟要做什么?”
吉祥的心中真的有一点怒火,她倒是不知道,崔玉珍竟然对着她瞒了这么多的事情。
方才能够将她敲晕那一下,便是能够知晓,对方只怕也有几分手脚功夫。
“公主,奴婢并无恶意,只是,皇上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必须完成皇上临终之言。等公主见了皇上后,我定然将公主安然送回,再向公主请罪。届时,仍由公主打骂责罚。”
“你不必与我道歉,也不必和我谦称奴婢,我哪里是你的主子,你的主子,可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吉祥这会儿心中是真的有些来气,她也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对于崔玉珍的信任和一时的不慎,竟然会被崔玉珍用这种方式带走,她竟然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
不过,这会儿吉祥也是看得出来,只怕不管她做什么,崔玉珍都不可能心软放了她,只怕是打定主意要将她带到赵慎面前。
她这会儿,只怕也只能够被她控制着呢!
想到了这里,吉祥阖上了眼睛,没有再去看崔玉珍。
吉祥也不知道自己先时昏了多久,而马车如今又是走了多久,她刚刚闭上眼睛不过一会儿,马车上的颠簸却突然消失了,马车停了下来。
外边传来了一个男声,而崔玉珍看了一眼一副不打算搭理人的吉祥,还是硬着头皮轻声道:“公主,到了,下车吧!”
吉祥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崔玉珍,仍然是一言不发,自己直接走出了马车,一甩帘子,以示心中的不满之意。
吉祥原本以为,当走出马车之时,只怕是已经到了皇宫里,可是却没有想到,会看到如此荒僻的一幕,她忍不住将头转回了马车,看向了刚刚走下马车的崔玉珍,开口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说起来真的是十分荒僻且荒芜,地上长满了杂草,而周边却只是一片破破旧旧的房子。
崔玉珍听着吉祥的疑问,开口轻声道:“公主,带您直接入宫,皇上怕给您惹麻烦,吩咐奴婢从密道直接带你到皇上的寝宫。
“密道?”
吉祥微微皱眉。
崔玉珍最怕的是吉祥不理她,听到了吉祥的疑问,连忙又是开口解释道:“是啊,公主可还记得在妙弋宫的时候,便设有密道,公主还是从那密道里出来的呢!皇上如今就住在妙弋宫中,先时的密道,皇上也保留着。”
崔玉珍说这话,其实也是想要软化一下吉祥的态度,可是吉祥听了,却是冷笑道:“不想给我惹麻烦,就不应该见我。”
“公主……”
崔玉珍轻声的叹了一口气。
而吉祥在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就是抱着一种豁出去的心情,反正她就算自己不愿意进这密道,恐怕也会被人推进去。
她冷声道:“你在前边带路吧!”
“是!”
崔玉珍闻言性子倒是一下子高了起来,连声道:“公主,您往这边走。
虽然密道看着不算狭隘,也比吉祥当年逃出来的那个密道要大许多,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久未用过这密道了,里边的气味显然一点都不好闻,走在里边,也只觉得逼戾极了。
吉祥拿着帕子崔玉珍身后,慢慢的走着,她倒也是偷偷往后边看了一眼,却只看到紧紧跟在她身后的两名男子,当然,这些自然不是崔玉珍今日带来的人,此时洞口定然也是有人守着的。
吉祥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选择往后跑,跑出去。
她只能够继续硬着头皮跟着崔玉珍走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崔玉珍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她慢慢的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吉祥,却是朝着上边越来越矮的顶敲了两下。
很快的,有听到了上边似乎也传来了几下声音之后,崔玉珍伸手往顶上一推,竟然直接将顶上的一块板推到了边上,而上边也露出了光亮。
那光亮一点都不亮,可是在这个漆黑紧靠着火把照明的地方,却是亮了许多,也让继续下意识用手去挡了一下刺入眼睛里的光芒。
崔玉珍走在了最前边,自然也是她先上去,她一边网上爬着,却是一边对吉祥轻声道:“公主,待会儿你出来的时候不要抬头,奴婢会拉你上去的。”
说完这话,崔玉珍手脚利落的钻出了洞口,而后朝着吉祥伸了一下手。
吉祥抬头看着崔玉珍的那只手,却犹豫了,迟迟未将自己的手伸出。
直到上边一声声音传下,让吉祥愣了一下。
“长宁,我知道你来了,你上来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这是赵慎的声音,虽然比先时吉祥听到过的要轻上许多,也没有自称朕,可是吉祥能够听得出来。
她看了一眼身后跟着她的两个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朝着上边伸出了手。
过来拉她的人,倒还是崔玉珍,赵慎并没有去搭手搀扶,主要也是他自己如今的身体条件也不允许,就是连站着,都是要陈全儿给他搀扶着。
而且,乍然看到赵慎的样子之时,吉祥也是吓了一跳,简直便是与她记忆中的人,完全两个模样。瘦骨嶙峋,两颊深陷,脸色青灰……这副样子,让吉祥又觉得有几分熟悉,仿佛与袁老太爷死前看到过的样子也是十分相似的。
吉祥爬出洞口后,身上蹭了不少的灰,有些狼狈,她看过赵慎一眼后,却是站在了原地,没有动弹。
而赵慎看着吉祥这般,对陈全儿低声吩咐着:“去打一盆水来给常宁擦擦。”
“不必了,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吧!”
吉祥的声音有些冷,也没有抬头看赵慎。
赵慎看到了,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还是浮起了一抹温和的笑容,虽然在他那一张脸上,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是眼底里透露出的温柔,却是让所有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
赵慎也没有朝着吉祥走去,也怕惊到吉祥,只是站在原地,声音轻轻柔柔的开口道:“吉祥,你该知道,我也没多久好活了,先时是我魔怔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
“……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吉祥依然没有抬头,轻声开口道。
赵慎摇了摇头,又道:“并不仅仅是这个。”
“你还有什么,人也见了,歉也倒了,你还想说什么?”
吉祥慢慢抬起头,看向了赵慎,她看着赵慎这副虚弱的几乎站不住的勉强样子,心里其实也并不怎么好受。可是这个时候,她和赵慎还有什么好说的。
而赵慎依然勉强靠着陈全儿搀扶站着,他看着吉祥的目光依然温和,也十分的慈和,与当初时候的,真的完全不同,那目光,好像就是在看着他疼爱的一个晚辈一般。
他右手握成了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强行压抑下喉咙间的痒意之后,却是轻声又道:“我也没多久好活,我想在临死前,为你做些什么,希望你能够接受,也让我能够心安一些……不至于死后,无颜去见你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