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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35xs贾府这边事故动静,章、林两府并不能知晓。章霂、陈氏、林海等只按本来计划预备出行,人手车驾土仪诸事皆备,便照常起居作息。次日起来,章霈、陈氏洗漱梳妆,众子媳同孙辈请安见礼,朝饭毕,就有传报说林府那边贾琏奉林如海携着林黛玉已经出门,正往这边过来。于是章霈陈氏遂率众人往门前,或登车、或乘马、或坐轿。待林如海一行到,两家合作一处,一起奔荣宁街贾家而去。
贾府这边,也早使了体面管事等在荣宁街门外等候,远远见一行来到,飞报荣府大门。贾赦、贾政、贾珍等出大门相迎,接了章霈、林海等入府。女眷那边,贾母带了邢、王等人,到大厅上亲自将陈氏等人接进去。章霂乃是文华公之子、文昭公嫡孙,江南名士、学问大家,其妻陈氏出身靖昌侯府、河阳王府的外孙,当初京中世家勋贵往来既密,与贾母史太君更是闺阁交好,何况中间又有一个林如海为甥为婿,于是两下相见,益发亲近:贾赦贾政这边自是羡文慕礼,贾母这边更多一番言笑契阔。
厮见叙话毕,就令两家小辈相见。贾母和陈氏俱道:“本来就是世交,何况有林姑爷林外甥这一层至亲,论起来都是一家人。且孩子们年纪相仿,正该结交玩伴的时候,何必学小家子拘泥。”命都到贾母院里来,彼此认一认亲戚,叙一叙排行。
于是林黛玉引着迎春、探春、惜春与舒颐、舒慧、舒颖相见,章回引着贾琏、贾环与章柴、章偃、章僚相见。又有尤氏、李纨、王熙凤同章柴之妻甘氏相见。然后再是内外同辈相见:到底男女有别,不过看一眼模样形容,称一声兄弟姊妹,道一句平安久仰,礼到则已。最末李纨领了贾兰进来与章家众人相见。
见过,贾琏、章回等告退,带着众子弟并贾兰还往外边厅上去。这边闺秀们返回屋中,也不往正面下首的两排椅子上坐,向贾母、陈氏告诉一声,就有黛玉领着往旁边吃茶果点心。姊妹们围着一张桌子热络络坐了,探春便跟着黛玉,同坐在就近的舒慧搭起话来。舒颐也寻了迎春闲谈些衣饰纹样,稍一会儿就转到棋谱名局上头,说得有来有去。舒颖挨着惜春,笑嘻嘻听几个年长的说话。
这边陈氏向贾母道:“你家这些孩子,怎么都这么好呢?”
贾母笑道:“我家孩子像我,自然好的。你家孩子像你,难道就有哪里不好?”
陈氏笑道:“这话我听得。果然都是像了我们的好。只是认真细评起来,我们原还有些粗糙。如今的孩子,就单论模样一桩,其实比我们还强十倍。”
贾母道:“阿弥陀佛,总算还有些自知。我还当你真飘起来了。都是风干橘子老面皮,还敢跟孩子们比,还当你自己是花骨朵儿一样年纪呢。”
陈氏道:“看着年轻孩子,心里也青春,我倒是乐意自己总不老呢。”又指着那一班姊妹们笑道:“难得她们竟都投缘。今儿才见面,就这样亲相。倒勾起你我当年的情形来。”
贾母也正想到此处,一面点头,一面忍不住揉揉眼,道:“可不是?我们也是头回相见,就投了缘的。”
于是老姐妹两个就说起当年的事情来:哪年哪月,在哪家结识,主家是什么喜事宴请,与主家各自什么因缘;又有当时与会的还有哪些人,最出挑的是谁家的小姐公子,彼此投缘的是哪几个,相厌的又是哪几个——桩桩件件,情形犹在心中,你描我补,鲜明仿佛昨日;说到趣处,竟是一阵阵笑声不断。35xs又因陈氏其后不上二三年就出嫁离京,京中闺阁故旧逐渐疏远,两人顺势说起当年的那些人如今去向,荣衰盛败,不免又是许多感叹。
一时说到几家亲缘联络,子孙后辈怎样。贾母就提到自己娘家侄孙女、并二儿媳王夫人的姊妹也正在家中。陈氏早知她几个,忙说快请来见。遂请出薛姨妈、薛宝钗、史湘云三个来。请安问好,薛姨妈在旁边坐了。上头陈氏一手拉着宝钗,一手拉着湘云,细看一回,夸赞不绝,问:“十几岁了?”又向贾母笑道:“我只当你家那三个出挑,见到这两个,竟也丝毫不差。可见到底是京中,水土都养人的。”厚厚与了礼物,方让往闺秀一处去。
宝钗、湘云拜谢过,往旁边来与林黛玉相见。彼此问了好,黛玉又引着与舒颐等见礼。丫鬟们赶紧添取海棠凳来,众姊妹们重排次序,方才重新入座叙话。那边薛姨妈也往王夫人跟前去。不提。
陈氏又赞一回薛、史两人,说及其父祖长辈,便感叹流年逝水,人物皆非,自己此番上京归省,虽回乡,情更怯,除了娘家并几个姻亲,竟不敢再多见人。贾母附和了两句,随即叹道:“其实哪里就是你这里情怯,那些家也怯的。你在南边年月多,京中走动少,况又是这个年岁辈分,如今这边当家的多是小辈,没个台阶搭手,哪里敢贸贸然就逗上来?还是等你家大小姐月底出了阁,众人就都知道了,三个月后春闱再放了榜,不怕你府上门槛子不被踏矮几寸。”
陈氏闻言作喜,笑道:“承你吉言。”——她两个原在最上面一张榻上分宾主隔着几案坐,如今陈氏站起来,转到贾母一侧挨着坐了,又挽住贾母一只手,凑近了低声道:“别的不论,我只想着到时必定得有一件教咱们两家一道儿欢喜的事。”
贾母顺着她眼光,果然是看向那一众闺秀,直望过去的是黛玉,黛玉旁边就是迎春,另一边挨的探春在跟舒慧说话。贾母当即精神一振,攥住陈氏的手,紧了一紧道:“咱们如今可算至亲,原该如此。”因叫两下椅子上坐的邢夫人、王夫人:“你们两个也太呆了,只管教亲戚太太、奶奶在这边干坐着,哪有这样待客的道理?”
邢夫人、王夫人慌得告罪。尹氏、王氏等也都起身。这边王熙凤听见上面动静,忙拉尤氏。尤氏就上前向贾母笑道:“老太太,会芳园里早收拾下了看雪的暖阁,只等日头上来些,风也不那么紧,才好请亲戚们挪步过去。”又向陈氏欠身告罪,口里笑道:“我们家园子粗陋得很,冬天景致更少些,怕舅老太太见识的多,看不入眼。如今只请几位太太、奶奶们权当舒散,顺势儿到处走一走,也算我家接待过这一回。”
陈氏忙笑道:“这话也太客气,这招待也尽周到。”叫两个儿媳并孙媳:“不必管我。今个儿原是走亲戚呢。你们这样木木的拘束过了,反倒连主家都带累拘束了。”
章魁之妻尹氏听这样说,忙笑着走过来,就势挽住邢夫人的手,道:“老太太们不发话,做媳妇的哪敢随意?既发了话,我们就自在松散去了。”.四人便向贾母、陈氏告退。尤氏、王熙凤忙在旁引导,甘氏相陪,一大群人招招摇摇往东府花园过去。
这边宝钗素来稳妥周到之人,虽同黛玉、湘云等姊妹说笑,耳目心神原是分作了几分的,因与迎春、探春两个递眼色。迎春正专心与舒颐说话,并未留神,探春伸手在桌下小推一把,这才惊觉。于是同黛玉等说一句,和探春两个一起,来到贾母、陈氏跟前,说想要请新识的姊妹往各自屋里去,或说话玩笑,或下棋斗牌。贾母自一口应允,更笑道:“这样好。原该这样。年轻姑娘也融洽,也顽的自在尽兴。”
陈氏也同三个孙女说:“同姑娘们安心玩儿去。”又喊过黛玉,压低了声音叮嘱:“看着你二姐姐,别教她一时忘形,吓坏了姊妹。”
可巧章舒颐耳朵尖,一下子听见,撅了嘴道:“祖母又下我台面。不过就是斗牌时候手下不收敛些,说的跟惯会强凶霸道一样——新识姊妹跟前,也忒丢人了。”说得众人都笑起来。舒颐又说:“何况才刚问过,这边二姐姐就善围棋,我还未必能赢过,哪里就忘形起来?”
众人又是一阵笑。陈氏也无奈,摆摆手笑道:“罢罢罢。亏你在家还是排行长的,还是这副小孩儿脾气。幸而是亲戚家里,有你林妹妹看着,姊妹们且担待着。我也不管了。”
一时众闺秀簇拥嘻笑着出去。陈氏对贾母道:“这个小冤家叫我宠坏了,老姐妹莫笑,也莫见怪。”
贾母笑道:“我看二姑娘倒是最可人疼。”忍不住问:“可有人家了?”
陈氏叹气道:“她爷爷跟她外祖打赌输了,叫那边做主相看呢。偏那边只有这么一个外孙女,心心念念要多留两年。如今全家只我一个着急,也拿她没奈何。”
贾母道:“一家养女百家求。何况是你家的姑娘。她又这样的人才品貌,且真正年纪也还小。只有你挑剔的,哪有正经着急的道理?你这话不真。我不信的。”
陈氏道:“若说小,她跟你家二姑娘难道不是同一年的生日?你说不信,这话也是不真的。”两人就忍不住对着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