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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长宜来到郊外的锦安监狱,这里,是省里的重点监狱,也是全省有名的模范监狱,关押着许多重刑犯罪分子。
大门四周很空旷,也很冷清,没有任何摊点,就连从门前那条路经过的车辆都很少,看来,这里应该是被当下热闹的社会遗弃的地方。当彭长宜来到戒备森严的大门前,来到两名荷枪实弹的武警面前,刚要跟他们说话,里面的警卫室里就有人把窗子打开,一名警务人员探出头,说道:
“你有什么事吗?”
彭长宜就自报身份和姓名,这时,那名警务人员抬起手,看了看掌心上刚刚写上的名字,就冲他点点头,让他们履行完各种登记手续后才给他开开一道小门。
彭长宜从这个小门进去了,他刚走进去,身后的小门就关上了。这个监狱,彭长宜来过一次,那是跟三源的同志来看周林的时候来过。高墙电网,是所以监狱共同的面貌,里面那种特有的威慑力,是监狱共同的气质。
彭长宜刚进大门,就有一个年轻的警官等着他,在他的带领下,又经过两道不同的大门后,他才进入了监区的一间屋子,里面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警官,那个警官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跟我来吧。”
彭长宜就跟着他来到了一间空房子里,那个人小声说道:“由于不是探视时间,属于非常探视,只能在这个房子里见面。”
这个规矩彭长宜懂,作为正规探视的房子,都有监控摄像,而且是和省里直通的。
彭长宜站在房子里,按耐着心跳,紧张地等待着。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只好面对着墙壁,看着墙上那些规章制度。
不多时,就听到背后有缓慢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彭长宜扭过身,就看到部长身穿狱服,在两个狱警的搀扶下,步履蹒跚而笨拙,双腿哆哆嗦嗦地、艰难地走了进来,在狱警的帮助下,才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那一刻,彭长宜惊骇了,眼圈立刻就红了……
就见部长形容憔悴不说,而且非常消瘦,头发被剃光了,刚刚长出的头发茬整个都白了,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非常虚弱,眼皮耷拉着,低着头,不住地揉着自己的双腿,如果在街上见到这么一个老人,彭长宜无论如何不敢跟他相认的,更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谈笑自如、脚步平稳有力、心有万象的部长吗?
旁边那个年纪大的警官凑到彭长宜跟前,小声说道:“彭书记,长话短说,他身体比较虚弱。”
彭长宜吃惊地看着他,眼里含着泪,他刚要说什么,那名警官就和另外两名警官走了出去。
其实,部长听到警官说话的时候,已经隐隐约约地听到他说彭书记,他没有立刻抬头,直到警官们出去之后,才抬起头,当他看到果真是彭长宜时,黯淡无神的眼睛,慢慢聚拢起来,发出了光亮,他看着他,半天才从嘴角处露出一丝苦笑,低声说道:“小子,来了——”
彭长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夺眶而出。
他走过去,蹲在部长的面前,伸出双手,就把部长冰凉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眼泪滴到了部长的手上、腿上……
部长虚弱地说道:“别哭……当心被人看到……”
听到这话,彭长宜更是心疼不已,他说不出话里,一个劲地唏嘘着,不住地抚摸着部长那双瘦骨嶙峋的双手,从心口到喉咙,一阵生疼……
“小子,哭什么,赶紧,说话。”部长小声催促道。
彭长宜半天才止住唏嘘,他一边抚摸着部长的手,一边说道:“您怎么这么瘦了——头发怎么也都白了?还有这手,怎么都成柴火棍了?对了,您的腿,腿怎么了?我不记得您有腿病啊,他们对您都做了什么?”说着,就去摸王家栋的膝盖。
王家栋再次小声说道:“小子,冷静点,说主要的,一会时间就过去了。”
听到部长这么说,彭长宜才站起来,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在部长的对面,擦着眼泪说道:“樊书记调到省里去了,换了省委书记,为牛关屯的事,省里再次派出专门调查组,组长是省委书记的贴身秘书,今天,锦安市委和我谈话了,让我回亢州,当书记,朱国庆是市长,原来的书记和市长都免了,锦安刚跟我谈完话,我就到您这儿来了,以前,打听不到您的消息……”
彭长宜的眼泪又出来了,他低头抹了一下眼角,说道:“部长,我明天就要回亢州报道,可是,可是……您却不在等着我,给我喝接风酒……”说道这里,他的眼泪流得更欢了,把头别到了一边……
听了他的话,部长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他笑了,说道:“太好了,看来,翟炳德选择这个时候办我,不能不说也是用心良苦了,嗨,小子,我也值了,让书记想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办了我,也可以啦。你的部长也算是个人物了!别哭,我没别的嘱咐,回去后,依靠亢州那些老干部,依靠牛关屯那些老党员,做好这个事,我相信你。”
“可是,我最想依靠的是部长……”他说不下去了,哽咽住了。
王家栋低头看着他,说道:“小子,你能有今天,我也满足了,我肚子里的那点东西,差不多也被你掏空了,也没有什么了,我对你唯一的忠告就是走好每一步,不给对手留下办你的机会,这次我失算了,不该这么冲动。其它的,没有什么可嘱咐你的了,有时间的话,勤到家里走动走动,帮我照顾一下家里的老幼病残们……”
彭长宜闷声而不满地说道:“这还用您嘱咐?”
王家栋笑了,又说道:“告诉大家,别来看我,你也一样,来一回,我的心情就会不平静一回,听见没有?”
彭长宜点点头。
“还有,我一转到监狱,就受不着罪了,监狱很规范,不用担心。”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动,部长这话显然是有所指的,他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想到这里,就低下头,弯腰撩起部长的裤脚,就见他的腿上,满是陈旧的伤,他又撩起部长的另一条腿,同样如此,彭长宜急了,又站起撩起部长的上衣,就见背上、肩上,到处是斑驳的旧伤。
彭长宜的火气腾地上来了,他大声嚷道:“怎么会这样,谁干的?告诉我,谁干的?!我去告他们!”说着,就要往出走。
“站住!”部长低声断喝道。“你找谁去?如果我说我都不知道是谁干的,打我的人都蒙着脸,你信吗?”
彭长宜惊住了,他站住,回过头,看着部长。
部长的眼圈也红了,小声说道:“长宜,记住,只要锦安还是翟炳德当权,就不要为我做任何事,不要为我托人找关系,统共才三年,不就是三年吗?你要是找关系,搭人情不说,还要搭上好多钱,有那钱还给王子奇买奶粉喝呢,我好好呆三年,也是在给家里创收。听我的话,也不要找樊书记,别给他添乱,懂吗?”
彭长宜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唏嘘着,不说话,心,有一种被撕裂般的疼痛。部长肯定受了很多罪,无论他是在双规期间还是在刑拘期间,这种非人的折磨和暴力事件都是随时有可能发生的,对付“进来”的人,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招供,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无从对案而吃哑巴亏。
他低下头,说了一句“您受苦了……”就重新坐在椅子上,给部长揉着双膝,眼泪滴落到部长的腿上,浸湿了他的囚服……
部长安慰他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到了监狱就没事了,这里很正规的,还给我看病……三年很好混的,只是苦了她们娘俩……”
“您放心,有我呢。”彭长宜哽咽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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