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这么做可不是异想天开,若是有备而来的攻城兵马倒也罢了,偏偏叛军攻城连攻城的云梯都是临时用竹子制作的。而王源询问了城中百姓,城西山上的竹子最高不过两丈许,堪堪可以从外边攻城,因为城墙高度只有两丈多。这一点暂时无法改变。但王源知道,毛竹虽然制作云梯简便实用,但局限于竹子的高度,却无法像木头制作的云梯那般可以用榫卯加长。唯一的办法便是捆绑。但竹子想要捆绑坚固却是极为不易的,叛军时间有限,他们绝对不会在竹子长度足够登城的时候还要费心思去接上一截。这一点小小的细密心思,却派上了大用场。
事实上在南边的城墙被占领之后,叛军便要用云梯直接下城,可惜云梯放下之后居然够不到地面。勉强放下之后梯子距离城头还有一人多高,这让他们都傻了眼。所以他们被迫沿着城墙猛冲,意图占据整座城墙。从而打开城门,从城门攻入城中。
长期的领军作战中,王源已经养成了多动脑子,注意细节的优点。这一点也确实在今日之战中起到了些作用。起码到目前为止,叛军即便已经攻上城墙,但却并没有进入城中。因为城楼左近是王源派了重兵把守的地点,此刻为止,城楼两侧的城墙依旧在守军手中。但王源知道,这种情形将维持不了多久。叛军全面登上城墙之后,城门两侧的城墙迟早要失守,到那时便大势已去了。
然而王源现在该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个严峻的问题。叛军全面攻上城墙之后,城头守军已经被分割包围,不得不抱团死撑。自己所处的城墙位置的两侧也已经被堵住,南北两面都有敌军开始猛攻夹击,自己似乎也脱不了身了。此时此刻,放眼望去,左近都是叛军的身影,一切都已经陷入了。王源还是第一次陷入了混乱的绝境之中,王源似乎还是第一次陷入如此无力回天的境地之中。
“难道。今日我当真便要栽在这扬州城么?”王源的脑海中闪过了这个让他身上发冷的可怕念头。
“王相国,你带人往城楼处冲杀,和城楼兵马汇合,老朽替你断后。”柳潭大声喝道。
王源略一思索,点头沉声道:“好,柳师傅多加小心。”
此时此刻除了往城楼处冲杀倒也别无他途,王源转身高举长剑剑朝来路冲去。他的身后,数百守军也知形势危急,纷纷呐喊着跟随其后冲杀过去。
柳潭站在原地,伸手将长袍掖在腰间,啐了口吐沫搓了搓手,沉声对身边的几十名护院道:“你们去跟随保护王相国,拼死也要让王相国脱险。”
“柳师傅,你怎么办?”护院们叫道。
柳潭看着南边不远处冲来的叛军士兵冷声道:“老夫还没把这帮兔崽子放在眼里。你们莫要管我,快去。”众护院无奈,只得拱手应诺,几十名转身往北冲去。柳潭横剑于胸立在城墙中间,瞠目朝着蜂拥而来的叛军士兵怒喝一声,蹂身而上。剑光闪动如虹,身形矫健如龙,竟然以一人之力独自挡住冲来的叛军。
王源带着人往北凶狠冲杀,因为知道必须要打破被叛军分割的境地,所以冲杀的异常凶猛。破军剑削铁如泥挡者披靡,数百人跟在王源身后猛冲猛打,在悍不畏死的冲杀之下,北边一股数百叛军被成功冲散,前方数百名被分割的守军和王源手下的数百人汇合,守军人数达到六七百人。众人信心倍增,继续往北冲杀。然而他们却惊愕的发现,前方的城墙上已经尽数被叛军占领,数千叛军堵截在前方,密密麻麻的拦住去路。
当此之时,王源别无选择。举剑高呼道:“杀!”率先冲杀过去。
双方兵马在狭窄的城墙上猛冲到一起,纠缠在一处展开殊死搏杀。
这种狭窄地形中的肉搏最是残酷,腾挪的空间小的可怜,所以也显得异常的惨烈。往往你刚刚砍翻一人,便不知从何处挥来一刀将你砍翻。有时候两人照面挥刀对砍,砍中对方的同时,自己也被砍中,于是双双倒毙于地。惨烈的肉搏将狭小的城头变成了地狱一般。不断有人惨叫着摔落城墙。更有人只是受伤倒地,但接下来便被双方兵马踩踏的不能起身,直至活活的踩的筋断骨折。
天色昏暗,目视不清,虽然王源比之普通士兵更懂技击之术。但这种地形和光线让王源也难以躲闪规避不明之处的刀剑。冲杀数十步之后,王源的腰肋处连中两刀,痛彻心扉。见王源受伤,身旁的十几名士兵奋勇冲上猛砍猛杀,这才掩护王源退到后方安全之处。
王源怒骂连声,扯开盔甲检视伤口,发现腰肋之处两道血淋淋的伤口正汩汩的冒血。幸而是在盔甲的防护下,这伤口并不深,只是被划破了皮肤入肉少许并没有伤及内腹,这才放下心来。王源伸手入怀,摸到了一方柔软的纱巾,于是一撕两半打了个结,缠在腰间紧紧的将伤口包扎起来。
“相国,相国。”有人在耳边大叫,声音甚是惨烈。
“什么?”王源抬头喝问。
一名护院指着后方,双目尽赤,大叫道:“柳师傅……柳师傅……”
王源皱眉抬头看去,只见后方数十步昏暗的城墙上,断后的柳潭状若疯虎一般挥剑乱砍乱杀。黯淡的光线下,王源看的真切,柳潭的身上竟然插了几柄钢刀,脚步也虚浮无力,身子摇摇欲倒。
“快去救他。”王源大惊叫道。
然而却已经太迟了。王源话音出口的刹那,柳潭手中的长剑不知为何飞上了半空之中。与此同时,几柄叛军士兵的兵刃同时插进他的胸腹之间。只听到柳潭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怒吼,下一刻,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但见柳潭怒吼着伸出双手各扼住一名叛军的咽喉,口中发出临死前的咆哮,硬拖着两名叛军跃下高高的城墙。
“柳师傅。”
“柳统领。”
众人高声悲呼,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潭拖着两名叛军士兵摔下城墙。
“老子跟你们拼了。”柳潭的死出动了目睹的士兵和护院们。他们像疯了一般往前冲去,混不顾生死乱砍乱杀。他们采取的竟然也是柳潭的搏命方式,一旦身上中了刀剑知道必死,便抱着对方一起跳下城墙,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面对这种换命的打法,叛军士兵明显是被震慑到了。他们手忙脚乱,在双方各死伤数百人之后,被守军往北又冲杀了数十步远。但终归这种换命的打法并不能解决问题,叛军的兵马人数更多,反倒是王源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五六百人的队伍在冲出数十步之后,跟在王源身后的只剩下不到两百人了。而叛军也重新缓过劲来,稳住了后退的阵型。
南北两面的叛军的士兵缓缓的压制过来。前方是黑压压的叛军,后方追上来的同样是黑压压的叛军。他们将王源和身边的这两百余人压缩在三十步不到的一小段城墙上。这一群凶悍的守军早已引起了叛军领军将领的主意,人群中有叛军的将领也认出了王源的身形。所以在将领的指挥下叛军们缓缓的围拢过来。
王源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身上也增添了数处伤口。但个人的武力在这种情形下实在是微不足道。实力的悬殊让这场守城之战不可避免的走向失败。看着两侧逼近的叛军,王源心情晦暗,心中不是滋味。没想到这扬州城真的成了自己的葬身之地了。想自己经历过那么多的艰险和磨难,从来便没有丧失过信心,但此刻王源是真的万念俱灰,心中冰凉了。
“投降吧,我知道你便是王源。我家严丞相说了,可以饶你一命。放下兵刃投降,下令扬州守军不得反抗。否则,定将你乱刀分尸。”北边的叛军之中一名身高马大的叛军将领排众而出,对着王源一拱手,呵呵笑道。
王源露齿冷笑道:“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
那将领傲然道:“我乃大燕国羽林禁卫右统领常万山。王相国败于我常万山之手也不丢人,本人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王源点头道:“常万山,名字不错,可惜你要死了。”
“什么?”常万山愣道。
王源身子暴起,如风般突破两丈距离,手中长剑破空而出。众叛军士兵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常万山头颅飞起半空,无头的脖颈中喷出一腔热血。
斩杀常万山之后,王源身子急速后撤,在叛军反应过来之前退到了丈许之外,然而却脚下一软‘砰’的一声摔倒在城墙上。刚才的奋力一击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这是一招轻身进击之术,名为‘燕回翔’。是公孙兰剑器舞中的一招突进杀敌之招。王源本来学的并不熟练,因为这一招是配合着高深的内力方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盈进退。而此刻,王源却鬼使神差般的用了出来,当然用的是自己的蛮力和最后的一丝气力。故而一剑砍杀敌将后,自己也体力不支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