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男的长什么样,我没注意……
就这么一分神的工夫,我车头一偏,冲着应急道的防护栏撞去。我惊出一身冷汗,狠命踩住刹车,堪堪停住。虽然面不改色,心却跳得厉害。
我大口喘着气歇了好一会儿,正准备发动车子,副驾驶的车门突然冒出一张头发乱蓬蓬的男人脸,冲我竖着大拇指:“兄弟,劳驾,搭一程。”
得!遇到搭顺风车的驴友了。
我总不能一油门把他甩下去吧?不得已,我开了车门,他坐进副驾驶座,点头一笑,摸出烟递给我一根:“兄弟,我去石林,能捎一段不?”
我怔怔地看着他,起码1米88的个子,身材极为魁梧,眉毛很淡,眼睛虽然不大却透着精光,胳膊的肌肉高高隆起。装束更是另类,马丁靴、破洞牛仔裤、无袖牛仔上衣,Osprey的背包露出小半截吉他柄,手腕更是菩提、沉香挂了一堆,脖子挂着一根盘龙绞钮金链差点晃瞎我的眼。
再细看,这哥们儿的衣着都是价格不菲的另类品牌,单是那条牛仔裤,别看破破烂烂不起眼,属于日本三大牛王之一,起码好几千,一般人还真不认识。看这风尘仆仆的架势应该走了不少路,这也难怪,换谁看到哥们儿这打扮,不当做劫道的也以为是个喇嘛,早就一溜烟儿跑了。
说也奇怪,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看出我心思,眯着眼微微一笑:“我唱民谣的。我叫……”
(因为随后发生的事情实在诡异,我把他的名字以假名代替。)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哆嗦,差点误踩油门彻底撞上防护栏:“你……你是祥博?”
“嗯。”祥博靠着座椅半闭着眼,“来云南采风。”
我彻底不淡定了!三年前,祥博以新人身份进入民谣界,极有才气,创作的几首耳熟能详得民谣很是轰动,我车里还有他的歌翻来覆去听。奇怪的是,半年前,他突然销声匿迹,没想到居然在云南偶遇。看来是遇到创作瓶颈,四处流浪找灵感来了。
我端端架子想自我介绍身份,好歹也是名人和名人的交流。转念一想,我一不入流的写手,充其量也就是人名对名人,还是不丢这个人了。
电话响起,月野询问我到哪里了,又嘱托了几句注意事项,听得我心里暖洋洋。最让我高兴的是,月饼状况稳定了许多。
我心里略微踏实,放慢车速,一边和祥博寒暄一边回忆着临行前收集的石林资料,不打无准备之仗。
祥博话不多,要么盯着窗外发呆,要么就是拿着纸笔记录什么,看架势是谱曲写词。
我暗呼惭愧,看人家这认真态度,难怪几年就名声大噪。我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码字更新,有一搭没一搭的,且不说编辑、出版公司上火,在网上连载都快被读者骂死了。
前行了五十多公里,高速路标提示距离石林还有60KM,路旁树林渐渐多了许多白色巨石。随着距离石林越来越近,树木愈发稀少,红色的地表宛如一泊鲜血,密密麻麻的白石接踵而立,形态各异。有的像乌龟戏水,有的像老牛耕田,有的像飞鸟振翅,端的是人间奇景。
我留心观察,想从中找出有关任务的蛛丝马迹,比如形状类似“62188”数字的石头,看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
“这只是外围,”祥博手指敲着大腿打着拍子,“真正的石林更壮观。有个关于石林来历的传说,要不要听?”
六
以下是祥博的讲述——
天地混沌初开,一仙人路过云南,见两块巨石形若男女,状如恋人,心有所感,取灵符贴于石壁。
自此,两石取日月精华,饮露餐风,渐渐有了灵性。数千年后,两石能讲人语,聊天解闷,争争吵吵,偶尔也聊大千世界,
“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精彩?我很想去看看,可惜修炼不够,还不知道要等多少个千年。”
“傻丫头,有我陪着你就好,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等咱们化作人形,天南海北四处游玩,就像如今,我偎着你,你护着我,多么幸福快乐。”
“傻丫头,你觉得什么是幸福快乐?”
“幸福就是和你在一起走走看看,快乐就是吃最好的东西住最贵的客栈。”
“这几百年,来来往往的男女,都是这个想法,可是又有多少能携手白发?”
“我不管,我要你陪着我。”
“待咱们化人,我能陪你走完一生,就很幸福快乐了。”男石替女石挡住山风,石身“簌簌”掉落着碎石。
“凡人生命太短,更要让每一天过得精彩啊。咱们都在一起几千年了,不差人间几十年。”
女石越说越向往,男石沉默了。
就这样,两石互相依偎着又是千年。万物皆有灵,有灵即有情,又有那段感情及得上千年相伴?
终于有一天,女石灵气充盈,化成美貌女子,欣喜若狂,日夜催促等男石修炼成人。然而,男石依然是丑石一块,更加不爱言语,唯有夜风吹过,才会“呜呜”作响,如同鬼哭。
女子见男石顽冥不化,更想见识十丈红尘,世间繁华,再也耐不住心意,暗自寻思:化作人身之后,与常人一般寿命,若是一直等下去,岂不老死于这块石头旁?也罢,你修炼不够,不是我无情意。
心意已决,女子趁太阳初升,男石吐纳,灵性懵懂,独自一人悄然离去,寻那花花世界去了。
岁月如梭,织白了美人华发;光阴似箭,划出了红颜皱纹。
短短几十年,待到女子再无美貌,头发如同石头般斑驳,历经人间沧桑,数段感情都是心痛告终。方才明白,人间短短数十年情爱,怎比得上千余年的相知相爱?又怎有和男石聊天斗嘴,彼此说了上句能接上下句的默契欢愉?更不用说风吹雨打时相互遮挡的情分?
女子取出仅存积蓄,雇车翻山越河回到云南,男石依然孤零零立在山间。石身,又多了几孔山风吹透的石窟窿,灵气早已褪尽,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了,形状更加丑陋。
女子默立,摩挲着男石,泪如雨下:“多少年过去了,经历了很多男人,才懂得,还是你好。再烈的感情也经不住时间消磨,怎像你,陪了我数千年,懂我心意。当年我不告而别,伤了你的心,损了灵气,如今你已是顽石一块。我活着,结庐居住,守你;我死后,埋于此处,陪你!”
话音刚落,男石后走出一年轻男子,摸着女子白发,拥她入怀:“我早已等了你千年。”
“千年前,我已能化成人。只是你还未化成人形,我不忍提前幻化,让你伤心。只得把灵气灌于你,促你早日化人。我损了灵气,需三月弥补充盈,哪曾想你先离去。我只得守在这里,怕你归来寻我不见。天可怜见,今日,终于等到你。”
女子怔怔地望着面前男子,嚎啕大哭:“你还年轻,我却老了。”
男子吻着女子满是皱纹的额头:“咱们数千年都这么过来了,一张皮囊而已,哪里有年龄之分?就算,我错过了你最好的年华;可是,你遇到了我最好的年华。外面风大雨大,没人遮挡,累了吧?回来就好。”
自此,旅人路过此地,会看到白发老媪依偎在年轻男子怀里,年龄似母子,神态如情侣。每天迎着山风,坐在山头,遥望日出迟暮。
终有一天,老媪不见,只剩男子捧着一把白发,一根根埋在山间,面露笑容,眼睛却滴着血泪。
血泪渗入土中,化成殷红色,直至漫山遍野都是红色山土。
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年。男子也成了垂垂老者,依然在山中埋着白发。终于,在一个午后,老者埋了最后一根白发,捂着心口,倒下了。
说也奇怪,老者死后,山间长出无数白色巨石,林林立立,层层叠叠,成了云南奇景,称为“石林”。
老人们却说,这石林应叫做“白发石林”,是一对情侣白发长成,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至今,情侣日出迟暮,漫步石林,仍能寻到形如男女的石头影子,并肩而立。男石仍为女石挡风遮雨,石身长出的青草,如同手掌,轻抚女石脸庞。
午夜,山风吹过,除了“呜呜”风声,还能听到男女呢喃低语。
如果,人生的相逢只是千百年等待地一次邂逅;那么,生命的离别却是轮回中宿命地再次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