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冬末初春那段美好时光,整天就管吃草赋闲,到了双抢季节,牛儿除了早晚吃草,其他时间就是耕田耙地,每每从田地里回来,都是气喘吁吁,一身污泥。除了侍候自家田亩,父亲有时还把它租给没牛的人家耕田,以换得少许餐桌上的荤腥。只是牛儿累得够呛,干完活儿头一件事就是泡在小河里,冲走一身的污秽,让河水灌进肚皮,软软地不肯起身。我心疼得很,知道它累,就让它泡在那儿,直到它恢复了体力,觉得饿了,自己走上岸来。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晃八载,我都从小学念到了初中。因为初中是寄宿制,放牛的任务便被我弟弟接了过去。每次放假回家,我都要到牛圈里转转。当初的小黄牛已然有些老态,眼中少了精神,多了混浊,身上长满蜱虱。父亲说它体力大不如前,怕是真老了。不久,老牛真不行了,躺在牛圈怎么赶也不愿起来。父亲慌慌张张地请来兽医,兽医说是差不多了,吃再多的药也没用,别浪费那个钱了。父亲没了主意,叔叔说总不能让它病死在牛圈里吧,那样讳气,不如把它宰了,还能卖几个钱。父亲想着也有点道理,然而自己又下不了手。这时村里的铁匠自告奋勇,用那大铁锤一锤一锤地往老牛头上砸。当第一锤闷声砸下时,一道亮光从老牛的眼里应声滑落,那是一串浑浊的眼泪。看到这儿,我心里直发紧,眼发酸,赶紧躲到母亲身后,不敢再看。然而那一锤锤沉闷的声音,竟一阵紧似一阵,残忍而猛烈地撕扯着我脆弱的心。直到老牛头上被砸出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它才缓缓地向着血红的夕阳,垂下了头,翻倒,没了气息。我颤抖着腿斗胆走近前,但见半合的眼里竟罩着一丝安详。
老牛的皮被剥下,挂在老屋的外墙上凉着风干,足有半年多。我每次看到它时,耳边似那铁锤砸过,轰轰作响,眼前浮现老牛平静接受死亡的情景,独自怆然地感受着它死亡前的那份痛苦。
我想,老牛的魂,怕是让天神给接走了吧。多年来,每每梦见它,总有一行泪,落在枕边。
黄牛对于一个农村人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了,然而你只有真正地领略到了黄牛的精神,你才会觉得黄牛的神圣,那时你将从一头普通黄牛身上获取不普通的东西,那就是“勤劳”、“诚恳”、“踏实”的品质,这些将是你一生取之不尽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