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三娘在这儿说故事呢?”忽然薛婆子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把我吓了一跳。
“是我老婆子冒昧了,方才在前头看不见你,我就这么闯进来了。”薛婆子这么说道,我转脸看她,却更惊讶看见她这次来,身边居然带着那个大个子男人。
桃三娘赶紧站起身打手势让何二过来继续炙这些猪皮,一边说道:“是我怠慢了。婆婆请里面坐。”
“不妨事,不妨事。”薛婆子摆手,又向桃三娘介绍道,“这是我干儿子,从徽州来,姓陈,也是生意行里走营生的人。因隆冬腊月里不好走远路,就留在江都了,今日心情不舒爽,找我出来喝酒,我就把他带到你这儿来了。”
“噢,请坐请坐。”桃三娘招呼他二人到屋里去坐了,我看那男人一副不苟言笑,神情真的有几分凝重的样子,便不敢做声了,东摸摸墙西蹭蹭脚,也挨进屋去,反正他们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
桃三娘给他们上了茶,双手把茶杯送到那男人面前,他还是沉着脸,也不说话。
薛婆子解围小声道:“三娘别怪他,他这些年忙于出来走生意,虽挣下万贯家财,不曾想他家里那媳妇却没福气消受,一个多月前暴病死了。家里寄信过来昨日刚收到,他心急如焚却也没办法立刻就回去……”说到这,又竟然眼睛一红,流下两行眼泪来,“那是个好孩子呢,生得品貌端庄又贤惠,入门才五年,未生个一儿半女,就……”
“婆婆,您老别这样,您越伤心,不是怄得陈哥儿更伤心吗?”桃三娘连忙劝道。
“哎,是、是。”薛婆子赶紧擦干净眼泪。
我看那男人朝桃三娘露出一个真诚感谢的笑意,但还是没有说话。
而桃三娘也只是淡淡报以一笑,这时李二端来两大碗热腾腾的腊八粥,一小碟炙猪皮和腌冬芥菜,两个灌馅蛋。
“还没问你们吃了饭没,先用点粥暖暖身子啊。”桃三娘招呼他们,我看见只要桃三娘背过身去,那男人的目光就会瞄着她身子上下扫动,但桃三娘只要一转过脸来,那男人的眼睛又会迅速老实地黯淡下来,盯在桌子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即使不明白他们这些人的想法或者做法,但还是觉得有点好笑。
接着那薛婆子就要了两个小菜一壶竹叶青,拉着桃三娘陪坐下来,与她这干儿子一齐对酌。
薛婆子和那男人酒量很好,干了几杯下去,还说嫌这酒劲道不够,而桃三娘喝了几杯,脸色却微微显出酡红来。
很快喝完一壶,那男人说还是喝梨花白的好,于是又上来一壶梨花白。
三人吃着小菜闲聊着家常,又几杯下去了。
“唉,话说这人生苦短,我老太婆是深有体会啊。想我那老头,也死十年了。我守寡这么久,养大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这女人啊,守寡的滋味哟……”薛婆子又习惯性地啧几下嘴皮。
那男人点点头,目光瞟向桃三娘,只见她也是一口饮尽了自己杯中酒,微叹一口气,却没说什么。
那男人便开腔道:“恕我冒昧,听闻三娘子独身一人到了此处开店做生意,想来也是许多辛酸劳苦吧?”
桃三娘摇摇头:“还好吧,其实现在日子过得也是安心的,江都这里安静太平。”
男人呵呵一笑,举杯道:“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三娘子……美酒佳人。”他又一杯酒下肚,看桃三娘的目光也逐渐不加掩饰起来,我在一旁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