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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放知道,“太原卫氏”是个盛极一时的世家大族。家中藏书万卷,祖上出过三公九卿。然而最近几年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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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有什么名人,他却一个也想不出来。
刚走到上党郡,他向人问路,询问“太原卫氏”的家族所在。那路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太原卫氏你居然不知道……”
随后那路人却面露怀疑之色,“郎君去找他们作甚?”
王放面不改色,答:“我有长辈是他们亲家,因此我也算半个卫氏子弟。这不清明快到了,我出游得闲,顺带去给他家祖坟上柱香。”
罗敷在马车里头腹诽,至于吗,问个路都得编瞎话。不过也不完全是瞎话。若他阿父真做了卫家女婿,他可不是算卫家后生吗?
那路人笑道:“哦,那么沿官道往北,再走两日路程,晋阳郊外乡野,风水最好的那几十亩地,都是他家祖坟。郎君就算是闭着眼睛,循着那香火味儿,也一准找得到。郎君要买上好香烛,可去阳邑县城里的铺子。”
旁边护卫队里,龚节那张永远无甚表情的脸上,微微露出艳羡的神色。
王放笑道:“多谢老丈。”
那路人还礼,骑上小毛驴,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看了看王放,有些唏嘘地叹了口气。
“难得还有人记挂他们,唉!”
这是什么意思?
王放还欲再问,那路人骑着毛驴走远了。
车帘子上执出一只素净纤手。罗敷听见方才那路人的话,轻声建议:“既然还有两日路程,这里的本地人,未必知晓得准确。咱们不如先寻宿处?”
王放抬头看天,点头,“好。”
随身带的卫队,都是荒山野岭行军惯了的,随身也有帐篷毛毡。只要主上一声令下,不管脚下是乱草还是碎石,都能就地驻扎。
然而王放觉得,都是血肉之躯的人,大伙刚刚认识,这二十人的名字还没叫全。虽然都宣誓“效忠”于他,但到底是萍水相逢的大兄弟,他也不好意思把对人家太苛刻。
于是大手一挥,提议:“咱们寻个民居或者驿馆,好好睡一觉。”
龚节面无表情,道:“我们可以就地……”
“不行。”两个字否决,“大伙不知,过两日若运气好,便是我跟家父团圆的日子。家父这人,嗯……虽然不拘小节,却也体面。今晚你们都给我洗个澡,别熏着他。”
龚节嘴角微抽,到口的“多谢公子体谅”,又咽了回去。
此地已属并州,黄河奔腾过处,沃野千里,人烟稠密。车行过处,杏花盛,桃花繁,桑葚赤,榆荚成。阡陌延伸,桑林成荫,无数桑娘蚕妾穿梭其中,忙碌出窈窕曼妙的身姿。
罗敷忆起去岁,自己在桑林中采桑,恍若隔世。
自从离开白水营,就没摸到过蚕了,都是世面上买现成生熟丝。
她望着那一片翠绿,心中畅想,等织坊再开大些,一定要攒钱买下一片桑林。
桑林尽头,一排村舍民房。王放相中一家体面青砖院,像是个大户人家,于是礼貌上前叨扰求宿。
这年代驿馆稀少。百姓行在路上,过夜之时,更多还是借宿民宅,自付食宿。因此不少沿大路的人家都备了客房,预备着赚点额外的收入。
太原上党诸郡又格外民风淳朴。那家主人年逾六旬,一看就是德高望重、古道热肠的老乡绅,大到修桥铺路,小到兄弟分家,他都能掺和着点儿。
大堂里挂着一匾,上书“潜德幽光”;正厅廊柱上挂着一对联,“礼乐家声远,诗书世泽长”,落款是某某县丞。正中一溜儿祖宗牌位,上面点着颜色纯正的香烛。
乡绅老人看了王放,大约觉得他诚实可信,看看他身后那些兵弁,也都不像欺负人的兵痞,况且还有女眷,当即点头,请一行人进来,额外表示:“各位君子只付房钱便可。在老儿这儿饮食,就不用算饭钱啦。”
王放忙道:“这怎么行?借锅打火,柴薪草料,总不是白来的,我们……”
老乡绅笑道:“小君子多久没看黄历了?今日寒食,咱们全天不开火。你们虽然赶路辛苦,但要吃饭填肚子,也只吃些冷食便好。小郎君勿要忘记。”
王放一怔,才意识到,春光短暂,时日绵长,原来已是寒食季节了。
回头一看,罗敷神色微动。
她给他定一句心:“不妨事,咱们带了足够的面饼榆酱,还有醴酒,和今日不用开火上灶。”
和老乡绅告辞,没走两步,后头又一声嘱咐:“房里有盥洗的铜盆,可莫要放在房间西南角!”
罗敷一怔,这家人规矩还挺多。
答应了,没一眨眼工夫,老乡绅又嘱咐:“还有……寒食季节,也别轻易上房顶,免招鬼怪。客人们千万记得。”
罗敷简直要笑了。谁没事会上房顶呢?
王放也忍不住笑,悄声告诉她:“大约是本地的迷信。”
于是安顿下来。龚节带着一队天水兵挤外面耳房。院里的上房,自然而然留给“秦夫人”。
“秦夫人”这仨字,眼下对于罗敷来说,像是万仞高山腰上,一道摇摇欲坠小栈道。每多走一步,就多感到些失足的风险。
不过,她安慰自己,这个身份到明天为止。到时候,她就把这个夫人头衔,从容地、得体地、愉快地、高调地,移交给太原卫氏女郎。
前提是她并未搬家,安安稳稳的住在晋阳。
若是世事难测,她和东海先生跑到哪个天涯海角去隐居……
她暗叹一口气,顺手将腰带挽了个双胜结。麻烦。
王放敲她门,“夫人,吃饭。”
龚节带着卫兵,已经在外面吃好了。王放送来两盒冷点心。
虽然叫她“夫人”,但周围人都不知他俩过去底细,也懒得多问,于是相处起来,倒不用如履薄冰。“秦夫人”没带侍女也没有小僮,因此让继子进屋服侍,也不算越礼。
王放把食盒里的点心一样样摆到几案上,还额外给她留了个青米团子。斟了醴酒。
晚餐略显冷清。但两人谁都没嫌。上一次两人共案共餐,是何时来着?
王放将饼卷酱,递给她一片,自己又卷一片,考她:“寒食何来?我讲过的。”
罗敷咬着饼子,思索好久,才终于进入了私塾上课的状态。余光看到他的闲适笑脸,头脑里闪过一个悲观的念头:过去习的那些知识学问,可别全都还给他。
她硬着头皮回忆:“春秋时有个晋王,做公子的时候流亡国外……介子推是他的好朋友。后来他做了王,请介子推出山做臣子,介子推不答应,然后……嗯,然后晋王就放火烧山,把介子推烧死了。晋王悲恸,下令每年此时,全国禁烟火。”
她一边讲,一边心里不以为然。晋王若真心邀请老朋友出山,何必放火,派一队卫兵,把他架出来就行了嘛。就算放火,也该提前派人保障介子推的安全呀。
这故事肯定是后人附会,编的。
她正出神,手背上一凉。王放用筷子头儿敲她。
过去上课时,是拿笔杆子敲她。虽说眼下他俩关系不一般,他就算直接上手,罗敷大约也不会有意见。但他习惯使然,又或许是摆一摆久违的“先生”架子,还是隔着老远,发乎情止乎礼地敲了那么一下子。
他微微皱眉,眼角贮着懒散的笑意。
“大致过程对了,但有一点,那个放火烧山的,不是晋王,是晋文公。春秋时,只有周天子才能称王。”
罗敷不服气,“细枝末节。”
王放那筷子头儿轻轻往食盒上一敲,咚的一声轻响。
“可不是细枝末节!诸侯称王,便是僭越,会被人发兵群殴的。”
罗敷闪目,嗤的一笑,“那不是和现在一样么?”
王放轻轻一拍案,食指竖唇边,紧张兮兮地说:“你知道得太多了!”
她嫣然一笑,“我能吃那青团子了不?”
也不等他答应,青团子抢过来,一边半开玩笑的抱怨:“太原这边的规矩怎么这么严。咱们在邯郸,寒食季节,也不过少起两个锅子。哪像此处,全村竟无一点炊烟,真的一点热食不吃,连热水也不烧了,连灯也不点,真要成仙了!”
春夏之交,日头渐长。斜阳余焰尚有温度,透过大块窗棂,洒在地板上。
王放微微一哂,十分自然地伸手,把她手里那青团子揪下来一小块,丢进嘴里。
“这有什么奇怪的?莫说本地人迷信,咱们现在所在之处,就是春秋时的晋国呀。介子推被烧死之处,说不定就是外面那片生着桑林的小山坡呢。”
罗敷“啊”一声,又惊又喜。胃里是冷食,胸中却流过一股神奇的暖意。
像是开窍了一般。书里的那个世界,和现实的这个世界,通过寥寥几句细密的文字,连接缠绵在一起。
她巧手轻斟,倒一杯醴酒,轻快抿一口,笑盈盈说:“我也给你讲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有奖竞猜:罗敷会说啥呢?嘻嘻嘻
纨绔衙内不成婚:谢谢长评,明天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