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得胸口胀,带着哭腔骂:“你就眼睁睁看着我急得要死?好玩吗?”
王放低头,神色明明白白是“不好玩”,抓着她的手,作势轻轻扇自己脸。
“我错了,任你罚,还不成吗?”
罗敷顺手拧一把他脸蛋,他也不甘示弱,腰上的手不安分,慢慢往上推,她扭不过。
“现在不、不行……”
噼里啪啦的脚步声。突然有人叫道:“咦,那哨亭里是谁?——夫人?夫人!夫人身边是谁?”
罗敷脸色一白,“十九郎,你……你……我……”
一肚子大道理要跟他解释。他却不慌不忙地又亲她一下,才笑道:“谁是十九郎呀?你看我是吗?”
罗敷刚要骂他失心疯,他矮身一溜,从哨亭两个板壁间的缝隙里钻了出去,不知跑哪儿了。
有人匆匆赶来,关切叫道:“夫人!那虎贲卫没伤着你吧?”
罗敷空白一刻,才意识到,王放方才现身,身上穿的不是天子服色,而是寻常虎贲卫的衣服,不知他从谁身上扒下来的。
旁人远远看到他俩挤在哨亭,断断不会料到是十九郎现身。多半会以为是秦夫人被哪个虎贲卫劫持袭击了。
罗敷脸色红了又白,抚着胸口,点点头,“没、没事……跑了……被我一棍子抽跑了,嗯嗯。”
几个亲兵互相看一眼,如释重负,“没事就好。搜。”
不一刻,突然有眼尖的注意到:“诶,这个是谁!”
众人一股脑涌去。
只见王放歪倒在一座凉亭里,虎贲卫的衣裳冠饰已经不翼而飞,剩一身月白中单,寒风一吹,秀发飞扬,簌簌发抖,显得十分柔弱无助。
那中衣的绣工式样,明明白白地表明了他至高无上的身份。
众人大呼小叫,连忙把他扶起来。
罗敷哭笑不得,不得不迎上去,假装惊喜:“十九郎!原来你在这儿!”
他跑得也真快,眨眼功夫溜出几百步。
凉亭旁边一口深井,不用说也知道那身外衣去哪儿了。
众兵听她一叫,彻底定心,惊喜交集:“这就是天子?没死?没受伤?”
王放做出一副刚发现她的样儿,眼圈一红,呜咽道:“救命啊……快救我……别杀我……”
两人各自默契,做出一副再度重逢的样儿,“母子团聚”,扑在一起抱头痛哭。
王放揉揉眼睛,瞅没人注意的间隙,朝她霎一霎眼。
罗敷连场面话都不会说了,脸蛋滚烫,还要装出一副慈爱感伤的模样,还得应付周围亲兵你一句我一句的问话,真真左右为难。
干脆捂住脸,假装哭个不停,可随即弄假成真,眼泪真的停不下来了。
……
更多的部队闻讯赶来。糜幸身先士卒,攻宫门的时候脑袋被打破,额头原本没愈合的伤疤上又添一道,衬着酒糟鼻,满脸都成红色。
他涕泗横流,扑通一声跪下来,大呼老天开眼。
“陛下……陛下果然平安无事……呜呜,臣死而无憾哪!”
王放迅速回到“天子”的状态,擦擦眼,一把将人拉起来。
“就一点儿皮肉伤,死不了!你也死不了!”
远处又不知有谁叫他:“十九郎……”
王放喜出望外:“淳于通!”
淳于通陡然见到故人,这几个月的艰苦奋斗瞬间具象化为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角像是被绳子向上提,怎么也收不住。
“果然是你啊!”
然而他不愿显得一惊一乍,拼命把笑容收敛,换一个僵硬的表情,稳重问道:“十九郎,宫里还没完全控制住。这是我们俘虏的虎贲中郎将,他说卞巨已经亲率人马,回洛阳增援……”
孟芝已经被弄醒,被人五花大绑,垂头丧气,对淳于通的话没表示反驳。
王放不以为然,笑道:“是你们‘俘虏’的吗?”
淳于通一愣。倒也不好意思说“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这衰样儿了”。
王放从不知谁手里接过披风,披在肩上御寒,一边说:“宫里充其量还有三五百负隅顽抗的,你们留一千人在此即可。妃嫔宫女,眼下大约都躲着不敢乱走,派人去安抚解释。剩下的去外面防御警戒。这里……”
东侧又是一阵哀求哭嚎。留守皇宫的宦官们都被集中看管,驱赶过来。
但闻哭声一阵紧似一阵,大约以为“叛军”要拿他们的脑壳盛庆功酒了。
“将军们饶命!我等……我等都是罪籍入宫,辛辛苦苦勤勤恳恳,除了伺候人,别的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没想过啊!外面的王侯将相,我们一概不认识哪!丞相……丞相……”
都是一辈子看人眼色的人精,眼看“太后”带兵攻入,心里已明白三分;再看看周围几个大将的面色,已经大概推测出这群“叛军”的立场为何。
立刻有心快嘴快的抢先解释:“丞相一家独大,虐待下人,随便坏宫里规矩,我们小人物看在眼中,心里也是不喜的,只恨人微言轻,不敢说出来啊!稍有拂逆,就、就非打即罚啊!看奴婢身上的鞭子印儿!”
冯宦官观察天子神色,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啪啪啪自扇耳光,“主上饶命!主上饶命!奴婢忠心伺候主上,也愿意百依百顺,实在是丞相严命,许多事都容不得小人们说三道四。主上是宽宏仁厚的君子,定能理解小人们苦衷啊……”
淳于通一头雾水,看看王放,意思是这些啰嗦鬼是敌是友?
王放无意跟这些狗腿子过不去,向下扫一眼,不知看到谁,突然心起猛念,揪起一个中年宫女,喝问:“喂,朕的皇后呢?”
那中年宫女瘦腮尖下巴,满眼精明之色,明显是兖州卞巨方面的人——掩饰都不用掩饰,口音出卖一切。
“回、回主上……”
王放倒焦急,声音大了些,一字一字道:“我问你,皇后呢?怎么不见人影?去找来啊!”
宫女慌忙磕个头,踉踉跄跄的的去找了。冯宦官连忙精明地跟上,“小的去帮……”
也算是表忠心,监督那宫女,让她不敢趁机逃。
……
罗敷在一旁听得真真的。听到“皇后”两个字,心里如同噼里啪啦下冰雹,一下子把刚才那点喜悦劲儿砸了个稀巴烂。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