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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人站在殿内, 也无坐席,便席地而坐, 紧锣密鼓地商讨了海量的当务之急。
王放摆弄身边一架青铜虎形烛台, 打火点燃一抹亮, 对着盏子里的清澈茶水,检查仪容, 擦了擦眼角明显的泪痕。
他鬓若刀裁,半边侧脸光洁如玉, 被烛火映出颜色, 如同初升朝霞。
他跟大伙不见外, 这些事当众做。底下人对他又敬又怜, 也没人笑。
他放下烛台, 问:“卞巨不是说要亲自来带兵增援么?行到何处了?”
立刻有人答:“已半路折转了。应该是见咱们势大, 不敢硬碰硬。”
一阵有节制的哄笑。这笑声又马上没落,换成更加激烈的私语讨论。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攻下皇宫, 并不能解除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卞巨手中没了天子,也并不算成为孤家寡人。
至多是倒退回一两年之前, 他尚为兖州牧时的实力罢了。至于声望……
天下群雄逐鹿, “声望”只是个锦上添花的玩意儿。若有,自然多多益善;若缺了它,便用刀兵拳头说话,旁人照样不敢不听。
罗敷轻声问:“十九郎,依你所知, 卞巨既然迁都东郡,在兖州的兵力……”
还没说完,忽然雕花玉珠帘叮咚轻响。有宦官轻声叫“打扰”,居然十分有眼力见地给大家端来饮用的茶水。躬身弯腰,举案齐眉,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大伙知道这便是投诚的表示。多数人没受过这种殷勤,赶紧道谢,又都口渴,接过来就要喝。
王放道:“等等。”
托盘上随便挑一盏,给为首端茶的冯宦官:“这盏赏你。”
冯宦官一怔,随后赶紧讨好一笑:“这……老奴怎么敢……都是将来的主公……”
十分麻利地把那茶灌下肚去,还舔舔嘴唇。
王放见他活蹦乱跳,这才自己拿一盏茶喝了,示意众人别客气。
大家都有点惊愕。皇宫里喝茶,还有这个规矩?
王放轻轻松松一笑:“习惯了。”
马蹄声响,有人从南大门驰骋而来。赵黑接到捷报,赶来会师,远远的跳下马,冲着罗敷使劲挥手,乐成一朵黑红黑红的花儿。
“阿秦!我的兵马方才围歼了六百正规军!”
王放噗的喷了一口茶。这谁如此大胆,也管她叫阿秦?
罗敷还没来得及祝贺,旁边两人气定神闲地下马,你一言我一语说道:“你的兵马?分明是我们训练出来的。”
“还算听话,资质不错。”
“差一点点就比得上我们罗马公民了。”
“只可惜平时吃肉太少,体力不足。”
众将官端着茶盏,纷纷上去贺喜:“张将军,白将军。你们辛苦了。”
张良白起俩人神气活现,笑着谦虚一句“不敢当”。
借着几场大战的东风,终于扬眉吐气,让人不敢小瞧。
两人看看罗敷,再看看王放,结合一路上听到的种种传闻,乐得见牙不见眼。
“女神夫人,我们真的救了大汉的皇帝啊?”
“是不是能赏赐好多钱?”
“何时能回家?”
“俄狄浦斯原来是皇亲国戚,只是你怎么不提前跟我们说?”
话语中仍旧含着微妙的鄙视,仿佛他们营救出来的不是一国之君,而是哪个误入迷宫的蠢公主。
罗敷忍笑,说道:“仗还没打完,洛阳也还没安全,先别急着想回家的事儿。若两位能继续帮忙,妾求之不得。”
王放唇角抽抽,想起当日平乐县丞的一番描述,就想质问你俩是怎么把阿秦一路拐出洛阳的。但转念又想,这事定然说来话长,现在追问,显得本末倒置。
也只好忍辱负重地朝两人深深一揖:“大恩大德,无以为谢。”
张良像模像样地回礼,睫毛飘忽,眼底满是期待。
“所以皇帝陛下,能给我们封个大将军吗?”
王放一怔,思绪迅速飞驰。方才他只顾摊派防务内政之事,似乎把“封赏功臣”给忘了……
但占领洛阳只是一个小小的胜利,还远远不到松懈的时候。
他轻松一笑:“给我点时间,给你俩想个高贵大气、旁人所无的封号。等把卞丞相弄下台,即刻赐封。”
两人喜出望外,美颠颠行礼,后头喝茶去了。
忽然又听说有“皇后”,是坏执政官的女儿,连忙过去参观。没多久,宫女群里就响起卞小虎的尖利哭骂声。
宫里几座大殿被辟为中军指挥所,驻扎精兵,几位大将轮番镇守。剩下的人连同王放,聚在大帐里开会密谋,筹划下一步的行动。
罗敷当仁不让成了一宫之主。除了安抚诸多滞留在宫内的非战斗人员、协助清点封存财产,百忙之中,还不忘拿出部分钱帛,先小小地分发给诸军。
名义上是补充军饷,其实算是论功行赏。虽然摊到每人头上,不过几斗米、几匹布,但也让诸多底层小兵觉得没白来,纷纷欢呼。
反正不是她的财产,送人也不心疼,反而能拿来做人情。
她正指挥搬运,忽然见王放远远经过,脚步匆忙,不知在安排何事。
但他还是眼尖看到罗敷,赶紧过来拜见一下,好奇问:“这是赏东西呢?”
罗敷颇觉抱歉地朝他一笑,点点头。
理论上,这些都是他的皇家“财产”。让她不打招呼就处理,其行径之可恶,和卞巨不相上下。
但王放什么也没说,反而笑嘻嘻地检视了一会儿,还提醒那搬钱的宦官:“不许缺斤短两啊。”
大冬天的,小宦官累得满头大汗,甩甩袖子,心里嘀咕:天子拿自己的私产去赏赐“叛军”?
这事不多见。等自己百年之后,见到各位宦官前辈,可有的吹牛了。
王放事情多,行色匆匆,告辞之前,得空在罗敷耳边求一句:“阿姊,想吃你做的饭。”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灌在她狐裘衣领的边缘,围着她的脖颈绕一圈,升起一身蒸腾的暖意。
罗敷轻轻瞪他一眼,也轻声回:“你重谢了旁人,就这么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