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点态度上的差别,也间接导致了双方对形势的误判,以致引发了后来的卞巨征讨冀州之战。
罗敷拿起奏章看看,又看看刘可柔的“战书”,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她不敢妄下定论,试探着说:“语气……有点像。”
王放胸有成竹,判断:“岂止有点像。我敢肯定,刘可柔这封战书,正是方琼代笔而写!”
去岁,卞巨三十万大军渡黄河,攻冀州,消灭了盘踞在彼处的方氏势力。
方继既死,他的三个儿子各自为政,兄弟阋墙,战斗力一落千丈,很快被打得七零八落,死的死降的降。
方琼的两个兄长,也先后被伏击而死,首级送到洛阳,家人籍没为奴,赏给了卞巨的手下功臣。据说一位绝色夫人还引发了卞巨的父子争抢,被时人作诗讽刺。
但方琼本人却奇迹般地逃出了战场,一路向西北狂奔,至关外游牧之地,寻求庇护。
过去方继任冀州牧时,以多种手段维持和北方各族的关系,笼络了不少鲜卑、乌桓、匈奴方面的势力。眼下方家虽然惨败,于诸侯中除名,但也有那义气深重的异族首领,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收留方琼,让他休憩养伤,躲避卞巨的追捕。
后来由于白水营的声东击西,兖州大军被调走回防,白水营占领冀州,也就没人管方琼到底是死是活。
眼下看来,他虽然被打得丢盔弃甲,却没丢了脑子。
跋山涉水,找到匈奴单于刘可柔,并且请他出兵相助,企图重新回到中原争霸的游戏中。
对刘可柔来说,这是一桩无本的买卖。
只要发兵南下,挖一挖白水营的后方墙角,不仅能得到卞巨许诺的爵位钱帛,更能从方琼那里得到好处。
方家虽已被抄得精光,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废墟里扒拉扒拉,总能找出点甜头给他。
再说,若助了方琼重返中原,他方家所掌握的精细人际关系网,不也能为他刘可柔所用?
最后,在乱局中横插一脚,借机给他匈奴抢点地盘,扩散一下单于庭的影响力,让大汉朝廷高看一眼,甚至割地赔款……
刘可柔不会放过这一箭三雕的机会。
他本人大约立刻开始厉兵秣马,制定战略。而下战书之类的小事,就交给方琼代劳了。
这才有了面前这一篇语气极尽谦恭、笔法似曾相识、笑里藏刀的“战书”。
王放重新跪坐下来,眼中闪着细碎的兴奋。
“刘可柔胃口极大,想一次做两家的人情——说不定这背后也有方琼撺掇鼓动。所以他这次胆大包天,倾其国力,来挖咱们的墙角。”
罗敷听完他分析,心头忧虑更甚一层。
“那……怎么办?需要召回一些将官商议吗?”
王放环顾一圈紧张忧虑的面孔,几不可察地一笑。
“这不是胡人犯境,也不是汉匈交恶,大家不用上纲上线。”
糜幸急了:“怎么不是……”
王放看他一眼,“别忘了,刘可柔跟卞巨和方琼可都是同盟。他顶多算是参与了中原混战,不能算挑战朝廷——话说,咱们洛阳这个朝廷,也未必人人都认作正统嘛。”
糜幸憋得脸发红。上梁不正下梁歪,哪有天子带头质疑朝廷正统性的!
但王放这话,细琢磨也没错。匈奴跟汉人联盟,攻打另一群汉人,这是□□裸投机行为,还称不上什么“民族矛盾”。
也就不能拿历史上那种金戈铁马的“汉匈关系”的框架来套。
又有宫女前来奉茶,这次十分小心,先在旁边立了许久,又咳嗽一声,得到了眼神的许可,这才款款前来,送了香茶和点心。
王放让把吃食留下,其余下人一律出门候着。
他思考的时候爱吃东西。左手右手一起上,不一会儿,面前点心渣子掉一地。
淳于通不好说什么。罗敷操着一颗慈母之心,小声斥责:“待会儿吃不吃饭了?”
王放手里还拈着个冬枣,这一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若是两人单独相处,他大可来一句“你管我呢?”然后大摇大摆地继续胡吃海塞。
但既在人前,他不得不当回“孝子”,那枣子待要入口,还是悻悻然放下。
他忽然起身伸手,把冬枣嵌到面前的沙盘上,恰好压住了单于王庭的位置。
“要我说,不用回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知了 的长评,今天双更,稍后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