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心神飘荡着,却见前面转过东市拐角处,一个身影闪过,直往弄巷中而去,心下不由一动。
他看的清楚,那身影似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且,那人身上的袍服似也不是百姓常服,而是赭黄色的僧袍。
停住脚步,蹙眉微微想了想,下一刻,猛的睁开眼睛,拔腿便追了过去。
麻痹的!想起来了,那人像极了当日在城外,骗了自己烤鸡的那个死秃驴!老天开眼啊,话说岳大官人多会儿吃过那么大的亏?这给骗的叫个团团转啊。要是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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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传出去,还要不要活了?
原本还以为是个野和尚,这哑巴亏吃的也只能认了。谁成想,竟尔能在这城南遇上,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
岳大官人咬牙切齿,手提袍襟一路小跑。待到追到拐角处,探头一看,却见那僧袍又是一闪,转过了一处粉墙不见。
当下足底加劲儿,几步跟了过去。刚刚跑到拐角处,便听前面传来一阵对话声,心中一惊,连忙贴在墙角,悄悄探头去看。
这里显然是一处大户人家的侧门。丈许高的粉墙内林木萧萧,隐约可见屋脊层叠,排排向后,竟不知几许。再远处,正门外极是开阔,两蹲石狮子左右分列,朱门石阶,另一边竖着一排栓马桩。
此刻,侧门敞开,一个家仆打扮的人,正恭敬的站着聆听。在他对面,普济和尚宝相庄严,双手合什说经道:“......行十善道,以戒庄严故,能生一切佛法义利,满足大愿。忍辱庄严故,得佛圆音,具众相好。精进庄严故,能破魔怨,入佛法藏。定庄严故,能生含慧惭愧轻安;慧庄严故,能断一切分别妄见;慈庄严故,于诸众生不起恼害……..喜庄严故,见修善者,心无嫌嫉…….四摄庄严故,常劝摄化一切众生……”
这一段却是《佛说十善业道经》,说的就是教人向善之语。普济面目慈悲,清朗的语音浅唱低吟,别有一番声韵。那家人面上愈发恭谨,连连合什施礼。又从袖中摸出一块银锞子奉上,普济眼中闪亮,长宣一声佛号,伸手去接。
“贼和尚!死秃驴!又在这里骗人!且还爷爷烤鸡来!”便在普济那手将要接过银块,却猛听身后一声怒喝。转头看去,但见岳大官人怒发冲冠,咬牙切齿的扑了过来。
普济瞪大了眼睛,待看清岳陵相貌,平静祥和的面色终于一变。“阿弥那个陀佛!恶人来矣,贫僧且去了。”
一伸手,快如闪电,将那家人尚握在手中的银块抢过,转身撒腿就跑。日光下,光头濯濯,颠出圈圈光晕,身形竟是轻如鸿雁,跑的飞快。
那家人手还半伸着,满面的石化,一时搞不懂状况。呆愣愣的瞅着岳大官人气急败坏的跑过来,嘴巴张的能塞进个拳头去。
“傻鸟!看毛?你被那酒肉和尚骗了!”百忙中匆匆冲那呆住的家人喊了一句,岳大官人足下发力,停也不停的便直追了下去。
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跑的不见了踪影,那家人老半天才合上嘴巴,喃喃念叨:“被骗了?酒肉和尚?哎哟,我的银子,这杀千刀的贼秃…….”口中大叫着,蹦出门来,不住的跳脚大骂起来。
岳陵盯住前面那个光头,听着后面那家人的咒骂,心中怒气忽而竟然消退不少。这人倒霉的时候,若是能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倒霉,往往便会不由的轻松许多。这种阴暗的心态,实乃人之本性,倒非岳大官人独此一号了。
两人一追一逃,穿街过巷的,眼见不远便要到了屋舍密集处,要是那和尚一头扎进去,再想抓他可难了,岳陵不由心中发急。
一时无计,边跑边往怀中掏摸着,大叫咋呼道:“贼秃驴,再不站住,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了!”
普济闻声,却是头也不回,跑的愈发快了几分。心中暗道,小兔崽子,还来恐吓佛爷,难道停下被你逮住,你便能放过我不成?阿弥那个陀佛的!今个儿月德天后,喜神在北,果然是个不宜出门的,这番忘了算计黄历,真是失误!失误啊!
老和尚自怨自艾,一手提襟,一手紧紧攥着那块银锞子,胡须飘飞,奔的那叫一个迅捷。虽不敢说是凌波微步,但踏雪无痕多少算是有的。
正自奔的爽快,忽听脑后生风,尚不及躲避,便闻啪的一声响,随即暴起一团粉尘,登时将头脸笼住。原来却是岳陵着忙之下,随便摸到了个物件便扔了出来,正砸中老和尚光头上。只不过这物件,却是他常备身上的某种药包,对老和尚毛都没伤到一根。
普济心中一惊,险险一个踉跄扑倒。随即却发现不过是些粉末,并未伤及自己,这才心下大定,奔的愈发急了起来。
以岳陵此刻的变态体力和速度,虽说跟轻功靠不上什么边儿,但好歹比之普通人要快上许多。可就算如此,却仍是追不上老和尚,渐渐的越拉越远。及至终于到了那片密集的屋舍群前,但见老和尚脚下三拐两转的,就此再不见了踪影。
岳陵呼呼喘着,闷头在几条巷子里跑了几圈,终是颓丧的停了下来。这贼秃年纪已然不小,竟是跑的这般快法,现在想想,只怕那当日显露的功夫是假的不错,但未尝不会真有些门道。
两手叉腰,呼哧呼哧半天,总算喘匀了气儿。想想那和尚的古怪处,岳大官人心中倒是有了几分忌惮之意。既然眼下找不到了,只得恨恨的吐了口唾沫,转身出了巷子,慢慢向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