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最明显的标志,一辈子都甩不脱。
那是她留在那里的……是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留在那里的……
木槿感觉自己的脑袋顿时又冷静下来,在看到那道疤的同时,那些奇怪可怕的声音就统统都消失了,此刻她什么都听不到,所有的感官里只有那条长长的疤痕。
……和当年心里涌起的可怜和恨意。
她终于又露出了笑容,就像往常一样,轻巧的从高脚椅上踮起身子,眼眸里半明半昧的。
下一刻,木槿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
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人……
木槿愣了一下,回头看清楚是谁,随即皱眉。她不清楚这个人是什么时候从驻唱台上下来的,或者他早就站到自己身后了。
黎昕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表情严肃。阿翔也不知道从哪里又溜了过来,正紧张兮兮的看着自己。
黎昕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乱来。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娘?”摔酒杯的男人嗤笑,因为同伴的靠近而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冲着木槿哼了一声,叫嚣着拿起一只吧台的酒瓶就往小六身上摔:“就动你的人了!怎么了?!”
玻璃落地的声音刺耳,小六没有被砸到,阿翔却吓了一跳,跳着脚在木槿身后发抖。木槿脸色没变,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她的目光还在那条疤上,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搭阿翔的手臂。阿翔在发抖,低声在木槿耳侧叫了句“姐”。
木槿比阿翔大几岁,只有遇上什么难事的时候,阿翔才会这样叫木槿。
木槿侧头对他安慰的笑,带出嘴角的浅浅笑窝,又松手去拍黎昕的胳膊。黎昕还是不肯松开,清秀的眉头压的低低的。木槿看的出来,这个年轻男孩的眼睛里全是关切和担心。年轻人总是爱逞能当英雄,这确实也算她喜欢的样子。
可是此时此刻,关切和担心有什么用?
木槿还是拨开了他的手,示意阿翔把他拉走,转回头的一刻,眼角还是翘着的,目光却不经意的硬起来。
她早就不是那个软绵绵的小姑娘了。
是风是雨,她全受得起……
木槿对两个男人微笑,似乎对刚刚摔杯子的事情毫不计较,她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反复提醒自己他们现在已经认不出她了。
要退钱,那就退好了。
木槿抬起手指敲敲吧台的桌面,示意小六再做一杯酒出来。
小六看出老板要息事宁人,将桌台的玻璃碎片收拾好,面无表情的又做了一杯酒出来。
面前的男人没有接,只是用鼻孔出着气,他身后那个戴着金链子的男人却笑出了声,渡着步子靠在吧台旁,不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木槿,顺势拿起那支玻璃杯。
男人的模样嚣张跋扈,但肯去拿酒就说明这事儿能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个男人突然扯出一个坏笑,脸颊上的疤像是一条蠕动的虫子。他对着木槿“哼”了一声,下一秒就把酒劈头盖脸的泼到木槿脸上。
其实她是可以躲开的。
但是木槿没有。
她感觉到一股劲风扇到自己脸上,伴着冰凉的液体和锋利的冰块。木槿下意识的闭眼睛,由着那些液体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
几乎是同一时刻,她听到四周喧哗了。她听到小六硬着嗓子喊“你们干什么!”,还听到吧台附近有几个熟客在小声抱怨做的真过分。她闭着眼睛,低着头,用手指轻轻擦拭睫毛上的酒渍。
像是在擦拭从心口涌出来的泪。
微微睁开眼睛,木槿平静的看着那个一脸得意的男人。
那个笑,明晃晃的。
……和当年一样。
你总是这样吗?
凭什么?
一股怒意涌到了头顶。
“老板……”
小六小心翼翼的掏出手帕给她擦头发,木槿对他摆摆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不擦头发,把手帕推回去。
木槿看着那两个男人,脸上又端出一丝丝笑意。她还是妩媚动人的,只是目光是冷的,带着尖锐像是能把人戳穿,戳到血肉不留。
“看起来您喝不惯这种酒。”周围还有嘈杂的议论声,木槿的声音不高,夹杂在其中听着似水如歌:“不如我为您二位重新调杯酒,就当是替我的人赔个不是。”
女人服软,多少带出几分可怜,可一脸横肉的男人还是露出不屑的样子,用鼻子哼着气似是要说些什么。戴着金链子的男人抬手制止了他,眯起眼睛盯着木槿,朝着吧台扬扬眉毛。
这是给她示意,让她调酒。
木槿笑,转身走进吧台,小六为她让开位置,站在角落里。
其实很少有客人知道,吧台才是这个屋子里最好的位置,站在这里,木槿可以清楚的看到这间酒吧里一簇一簇的人群。那些人有些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有些是常常来捧场的熟客,他们都用可怜的目光看向自己,那些眼神里似乎还有感慨,比如一个女人支撑起一个酒吧确实不容易,比如一个漂亮女人被流氓当众侮辱的可怜和辛酸。
木槿的视线落在有些远的位置,那是她刚刚走过来的方向,那张靠窗的位置上还坐着她刚刚调戏亲近过的男人。
木槿一扫而过,没有丝毫停留。
没有必要。
她撑起一个漂亮的笑,手指轻轻拨开额前的头发,慢慢挽在耳后。
要喝酒是吧?
木槿眯着眼睛打量着吧台里的调酒用具,白皙细腻的手指慢慢滑过那些漂亮的酒瓶,器皿是温凉的,却刚好可以暖着她的指尖,像是整装完毕的士兵,伏低身子只听她的吩咐。
木槿回身,对小六轻声交代了几句,小六点头示意,从侧门出去上了二楼。
她瞧着他的背影,目光越凝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