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樱身体一凛,只觉得悚然。
太后道:“你们小夫妻一心,你肯体谅就最好。自然,新帝在潜邸时一直宠爱你,你另一位姑母也是先帝的孝敬皇后。所以了,哀家与皇帝也不会委屈你。”
青樱心中说不出是感泣还是敬畏,只望着太后,坦诚道:“有太后这句话,臣妾就不算委屈。”青樱福一福身,“臣妾还有一事求告太后,青樱之名,乃臣妾幼年之时所取。臣妾觉得……这个名字太不合时宜。”
太后微眯了眼睛,“不合时宜?”
青樱有些窘迫,“是。樱花多粉色,臣妾却是青樱,所以不合时宜。”青樱仔细窥着太后神色,鼓足勇气,“何况……臣妾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更是爱新觉罗的儿媳,恳请太后亲赐一名,许臣妾割断旧过,祈取新福。”
太后凝神片刻,“你这样想?”
青樱恳切望着太后,“若太后肯赐福……”
太后托腮片刻,沉吟道:“你最盼望什么?”
青樱一愣,不觉脱口道:“情深意重,两心相许。”话未完,脸却烫了。太后微微震惊,颇有些动容,姣好如玉的脸上分不清是喜还是悲。
良久,太后轻声道:“如懿,好不好?”
“如意?”青樱细细念来,只觉舌尖美好,仿似树树花开,真当是岁月静好。“可是事事如意的意思?”
太后见青樱沉吟,亦微笑,“如意太寻常了。哀家选的是懿德的懿,意为美好安静。《后汉书》说‘林虑懿德,非礼不处’。人在影成双,便是最美好如意之事。这世间,一动不如一静,也只有静,才会好。”
青樱欢喜,“多谢太后。”她微微沉吟,“只是臣妾不明白,懿便很好,为何是如懿?”
太后的眉间的沉思若凝伫于碧瓦金顶之上的薄薄云翳,带了几分感慨的意味,“你还年轻,所以不懂这世间完满的美好太难得,所以能够如懿,便很不错。”
青樱心头一凛,恍若醍醐灌顶,瞬间清明,“太后的意思是完满难求,有时候退而求其次便是满足。”她深深叩首,“太后的教诲,臣妾谨记于心。”
太后微微颔首,含了薄薄一缕笑意。“好了。夜深,你也早些回去歇息。今日就是新帝登基之日,为先帝伤心了这些日子,也该缓缓心思迎新帝和你们的大喜了。”
青樱起身告辞。太后见青樱扶了侍女的手出去了,才缓缓露出一分笃定的笑容。福珈为太后披上一件素锦袍子,轻声道:“移宫的事儿,太后嘱咐皇后一声就行了,或者晞月小主如今得皇上的器重爱惜,她去说也行。青樱小主……不,是如懿小主的身份,不配说这样的话。”
太后拾起书卷,沉吟道:“你真当她不够聪明么?从前是家世显赫,被宠坏了的格格脾气,不知收敛。从乌拉那拉氏被幽禁至今,世态炎凉,还不够打磨她的么?凭她今日去见了乌拉那拉氏还敢来回哀家,这就是个有主意的丫头了。”
福珈迟疑道:“太后是说,她明知宫中人多眼杂,万一将来露了去景仁宫探望的事要遭祸患,所以先来向太后请罪?”
太后道:“宫里除了哀家,还有谁最介意乌拉那拉氏?只要哀家不动气,旁人也就罢了。且她事事撇清,请哀家赐名,又表明心意,只说是爱新觉罗家的儿媳,就是为了消哀家这口气,更是为了求她自己一己存身之地。”
福珈明白过来,只是叹息道:“昔年乌拉那拉氏这样凌辱太后,这口气一时如何能消得掉?”
“不管消不消得掉,她要求的是安稳。宫里有皇后,又有高晞月新宠当道,如懿的日子不好过。若哀家再不放松她些,她就真当是举步维艰了。就因为这样,她才会想方设法去皇帝面前提移宫的事,也会想方设法做好,不容有失。而皇后既有地位,又有皇子和公主,儿女双全;高晞月有恩宠有美貌,她们什么都不用向哀家求取,自然不会用心用力了。”
福姑姑恍然大悟,“所以太后才会容得下如懿小主。”
太后凝眉一笑,从容道:“能不能让哀家容得下,就且看她自己的修为了。”
第二日晨起是个晴好天气,富察琅酱着一众嫔妃来寿康宫请安。虽然名分尚未确定,但富察氏的皇后是绝无异议的,众妃只按着潜邸里的位份,鱼贯随入。
太后见天朗气清,心情也颇好,便由诸位太妃陪坐,一起闲聊家常。见众人进来,不觉笑道:“从前自己是嫔妃,赶着去向太后太妃们请安。转眼自己就成了太后太妃了,看着人家年轻一辈儿进来,都娇嫩得花儿朵儿似的。”
晞月嘴甜,先笑了出声,“太后自己就是开得最艳的牡丹花呢,哪像我们,年轻沉不住气,都是不经看的浮华。”
太妃忍不住笑道:“从前晞月过来都是最温柔文静的,如今也活泼了。”
晞月笑着福了福,“从前在王府里带着,少出门少见世面,自然没嘴的葫芦似的。如今在太后跟前,得太后的教诲,还能这么笨笨的么。”
太妃笑着点头道:“我才问了一句呢,晞月就这么千伶百俐的了,果然是太后调教的好。”
太后微微颔首,“好了,都赐座吧。”
众人按着位次坐下。正嘘寒问暖了几句,太后身边的贴身太监成翰公公进来,远远垂手站着阶下不动。
太后扬了扬眉,问:“怎么了?”
成公公上前,打了个千儿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景仁宫娘娘殁了。”
话音未落,如懿心头一颤,捧在手里的茶盏一斜,差点洒了出来。惢心眼疾手快,赶紧替她捧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