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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穆津霖透出风声,那势必是梁禾依,除了这两个人没谁了解这么清楚,更没谁能做得不留痕迹。
她透过梁政委自然知道这笔遗产的归属者是我,周逸辞找到梁府软硬兼施想要中途截胡据为己有,梁政委起初没有想做这样不地道的行为,但梁禾依发现了这件事对她有利,既可以拴住周逸辞,还能顺水推舟卖他一个情分,使这段本就处于朦胧中的感情迅速升温达到能够成婚的地步,以免夜长梦多,所以威逼梁政委为周逸辞开绿灯,让他看到自己的能力,看到梁府对他的亲拢。
梁禾依很聪明,她知道周逸辞不会善罢甘休,他只要动了这笔股份的心思,一定会不择手段拿过去。
梁政委不只有政委的官衔,他兼重身份颇多,官居显赫。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和阴毒狠厉的周逸辞对抗。
初生牛犊不怕虎,周逸辞年轻睿智,满腹心机,而梁政委已经年迈,抱着现在的权势打算为整个家族庇荫,周逸辞倘若背后玩儿阴的,梁家一族根本招架不住,与其为了一个死去的人信守承诺,不如看清形势,给周逸辞送份人情。
梁禾依在中间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她舌灿莲花说服了死板而守旧的父亲,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梁政委爱女心切,不惜违背穆锡海这个生死之交的挚友嘱托,明知故犯算计了这笔股份,也使整个穆家天下大乱,双子争霸。
穆锡海至死想不到他部署得这么缜密完美,却毁在一个溺爱女儿的世交手中。
梁禾依这招玩儿得真漂亮,我以为她会等到结婚后再做打算,最起码也容我生下孩子,没想到她这么快按捺不住。看来那次交锋她对我产生了莫大忌惮,她看得出我软硬不吃,一肚子主意,不想养肥我再杀,要提早终止这场拉锯战。
孩子是我手中最大的筹码,牵着周逸辞让他百般放不下,她只能使我们之间出现罅隙和裂缝,让周逸辞怀疑我的不忠和要勾连外界对抗他的野心,一旦疑心四起,感情随之而来就会面临危机,她只需要在这时扮好温柔体贴的准妻子角色,无声之中打压我。
她摸到了周逸辞最痛恨的软肋,算计。
所以借用这个软肋挑拨离间,让他疏远我厌弃我,即便孩子生出来,也无法为我逆转局势。
她不惜为周逸辞设下权势途中最大的坎坷,哪怕明知会毁掉他一半的心血,她剑走偏锋,直接掀翻最能痛击他的流言,她非常清楚只有周逸辞最畏惧最讨厌的局面,才能让他发现被算计和背叛后爆发极致的愤怒。
梁禾依胆子大,脑子精,没有半点女人的柔软和仁慈,真是世上难找的不好斗。
她肯定把能猜到她头上的一切都抹得干干净净,最开始透出风声的一定是她收买的人,但穆锡海名下的企业多达上千员工,根本找不到是谁。
我这次是被将了一军,百口莫辩。
我冲到床头拿起一个玻璃相框举过头顶刚要摔碎来发泄,九儿忽然在这时推开卧房的门,她破口而出的程小姐三个字之后戛然而止,她愣了一秒钟下意识冲进来抱住我,“您做什么?”
我挣脱开她,将那个相框狠狠摔在地上,啪嚓一声,四分五裂的玻璃片从脚下摊开,割伤了掉落出来的相片,相片上立刻被划出一道白痕,恰好掠过我的脸,看上去无比狰狞诡异。
九儿被我吓住,她抱着我不撒手,让我别激动,为孩子着想,她根本不知道我因为什么这样反常,只觉得此时的我特别恐怖。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将自己跌宕的心情平复,我问她找我什么事,她说贾股东走了,先生请您下去。
我睁开眼看着飞溅到阳台上的玻璃碴,呈一个菱形状,非常薄透,它一半露出,一半隐匿在窗纱下,折射出十分刺目又神秘的阳光。
像极了周逸辞的眼睛。
我和九儿下楼,客厅内空荡又安静,人少了,才显出茶几有多满,那些大包小包几乎湮没了周逸辞的烟灰缸。
他坐在沙发上吸烟,安静眯着眼,衬衣领扣扯开了两颗,露出白皙的锁骨,显得放汤不羁。
他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完全陷入宽大的真皮沙发,他偏头看着落地窗,刚毅的侧脸在烟雾下忽明忽暗。
周逸辞吸烟的样子非常迷人,虽然我讨厌烟味,可我一点不排斥他在我视线里吸烟,我觉得他的任何动作都很特殊,都有独属于他自己的味道,让人着迷又颠倒。
他没有看我,但他余光发现了我存在,他仍旧注视窗外一株盛开的红色芍药,那是我才养的,从穆宅回来之后特意让保姆从花市挑选回来,最好看茂盛的一株。
他目光停留在繁复层叠的花瓣上面,“你不是喜欢红梅和茉莉吗。”
我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九儿低头整理茶几上的礼盒,一个个排好后两只手全部拎起来离开了客厅。
空荡荡的茶几上只剩下两盘水果和一只紫色的琉璃烟灰缸,我拿起一颗桂圆,缓慢剥皮,“红梅冬天开,茉莉现在也不多,还得等一个月,总不能什么都不养,退而求其次是世人很多时候的选择。什么时节看什么花,现在芍药开得最好。”
我将剥好的桂圆递到他唇边,他从窗外收回视线,垂眸看了一眼晶莹剔透的白色果肉,他不喜欢吃甜,几乎都不碰甜食,包括牛奶也要没有丝毫甜味的,但这个果肉实在非常好看,任谁都会禁不住它美貌的诱惑,他张嘴咬住,咀嚼了几下吐出核,却没有吐出肉。
我说,“你讨厌甜味,可水果养身,不得不吃点,这不就是退而求其次吗。”
他笑出来,“你在暗示我什么。”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慢条斯理剥下一颗,我接连喂了他许多,他都照单全收,直到我懒得剥了,他吐出最后一颗核意犹未尽说,“不难吃。”
我盯着黑漆漆像一枚佛珠的果核,“你找我有什么事要说。”
他把果核朝空中一抛,它旋转着直直坠落下来,恰好落入烟灰缸内,弹起一个高度,最终又进去。
“你恨我吗。”
我看着他平静的脸孔,“这问题不是问过吗。”
“但你没有回答。”
我将视线从他脸上别开,“不恨。”
他嗯了声,“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顿了顿又问,“公司对于我手中股份出处风声四起,最初的源头,是你吗?”
他果然怀疑我,他一旦起了疑心,他嘴上说相信,心里未必真的打消疑虑,穆锡海多疑,穆津霖擅长分析和观察,而周逸辞继承了穆锡海的多疑性格,对待任何事都留了一手。
梁禾依的切入点非常成功,她利用周逸辞最看重的权势挑起他对我的防备,防备就犹如一道屏障和隔膜,能够抽干每一丝供养感情的呼吸,逐渐使两个从前相拥的人变成背靠背。
我盯着他眼睛,他眼睛清澈如湖泊,如海洋,明亮如星辰如月光,却又深不可测。
我说,“是我你会下令杀了我吗。”
他回答,“不忍心。”
我说,“那你会疏远我记恨我吗。”
他回答,“不舍得。”
我咧嘴笑出来,“如果是我你也不忍不舍对我怎样,我承认也没什么,至少我还能坦荡面对你,不必提心吊胆走下面的每一步,在背叛和算计的基础上,再多添一笔欺骗。可的确不是我,有人故意栽赃,这人恨我,恨透了我,恨不得立刻铲除掉。”
周逸辞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起伏和改变,他嗯了声,朝我伸出手,我迟疑了一下,将自己指尖搭在他掌心,他轻轻攥住,拉着我起身坐在他腿上,他抱住我,将脸埋在我肩窝,深深而贪婪的呼吸着。
“程欢,你欠我一件事。”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他什么事,周周恰好在这时从一扇门里蠕动出来,它这一个月又被喂胖了不少,像一只圆滚滚的毛团,周逸辞提醒过保姆和九儿,养着给我玩儿但不能和我接触太久,更不能躺在一张床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