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穆子秋了。暑假我去过那棵梧桐树下几次,都没看到她。她总是一个人,很难看到她。
9月22号,雨,今天放学碰到她了,有个大哥哥来接她,她很开心,我看到她笑了,她笑起来真好看。
……
钢笔字越来越来流云行水一样,时间也越来越往后拖,渐渐的日记开始有长有短,最短的只有一个字。
2月10日,雨,想!!!!!!!!!!!!!
最长的,则是好几页好几页,页页写满相思。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从高三后,日记间隔越来越长,可写的内容也越来越多,字里行间,是一个初知爱滋味的男孩的惶恐、挣扎、犹疑、欢喜、期盼、甚至是畏惧。
正如日记里写的一首词。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以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我几乎无法想象,那个在篮球场上跳脱飞扬的男生,会在夜里,写出如此缠绵悱恻的相思之苦。
……
不忍再看下去了,我合上本子,唇被咬出了血。
但小乔哪肯放过我,他站在我的身后,半弯着腰,脸贴着我的脸,用一种蛊惑的温柔,轻声说:“子秋,还有,你再看看。”
他又一次翻开了那发黄的笔记本,找到几片零散的纸张,其中,有他曾经说给我听的《我的理想》,有他给我画的画,还有三张硬币大小的我的照片,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想必是千方百计从别人的合影里剪下来的。他的画画功底远不如穆子谦,若不是他说画的是我,我大概也不会想到是我,尤其是他每幅画里,都有一双笑着的眼睛,如此快乐的、好看的一双眼睛。可那时的我,除了在穆子谦面前会笑靥如花之外,在其他人面前,终年都是冰冷的、淡漠的,何曾笑过,何曾有一双笑着的眼睛!只是这个傻子,这个他的理想是我的笑的傻子,把他每时每刻的心愿,都画到了那双眼睛里面。
我终于再次哭了起来。
即便我一再的武装自己,即便我刀枪不入,可我,终究抵不过这温柔的渗透。
小乔放下了那个本子,他转到我的面前,单膝着地看着我,说:“子秋,还有,还有很多。我们,从你不认识我,到我独相思,再到我倾尽心思的追求,最后,终于到了今天,两情相悦,花好月圆,你又怎么能忍心,让这一切嘎然而止?所以,子秋,留下来,我们继续往下面写,你看,第二本是我从大学时候开始写的,很快就要写完了,我们接着写第三本,从我们结婚的时候,写我们的蜜月新婚,写我们的柴米油盐,写我们的小儿绕膝,写我们婚姻里琐碎的幸福,一直写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子秋,你说这样可好?”
这样可好?
简单的四个字,是致命的诱惑,我几乎就要点头了。
可是,不,我不能这样,一直等待的穆子谦,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我缓慢却又决绝的摇了摇头。
我看到小乔几乎是呻吟着说:“哦,不,子秋,不要这样,不要再拒绝我。”
话音未落,他一个起身,抱起了我,几乎是在下一秒,我们双双倒到了床上。
“子秋,给我,现在就给我,把你的心,你的人全部给我,不要再想着离开。”他边说边吻上了我的唇,疯狂的火热的吻。
如此陌生,却又是如此熟悉。
一如很多年前的赵锐。
小乔说了,他就是另一个赵锐。
一样的偏执、一样的霸道、一样的爱得无法自拔,一样的恨不能禁锢我的身心!
我任小乔的吻密密麻麻的烙在我的脸上胸前,我任小乔的手恣意放肆的在我四身流连,我没有反抗,我知道反抗会招来更疯狂的举动,我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无悲无喜,波澜不惊,情侣之间曾经让人脸红心跳的亲吻爱抚,此刻,于他,是一种手段,一种留下我的手段,于我,又何尝不是一种手段,一种离开的手段。
小乔,你可知道,这许多年以来,我对你,已了若指掌。
只因为,我学了那么多年的心理学理论,它唯一的实践对象,就是你。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你揣摩了个透彻。
我知道,你还有一点,和赵锐是一样的,那就是,你们都是如此骄傲。
勉强来的,你们哪里肯要?
我果然没有料错,最后时刻,小乔停了下来。他的声音,是狂风肆虐后的凄凉,是城墙坍塌后的绝望。
他说:“穆子秋,你走吧,你去找你的穆子谦!我和你,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牵连,我和你,从今往后,生死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