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姬叩首,正色道:“左徒大人是楚国忠臣,大王很清楚,所以即便左徒有时说一些大王不乐意听的话,做些和大王意愿背道而驰的事,大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大王心里知道,左徒大人是为了楚国好,比起某些只求私利的人,大王也是愿意相信左徒大人的。”
“忠言之所以逆耳,是因为它不会时刻阿谀着大王的喜好,放任了大王的偏爱,而是约束大王,提醒大王,哪些对国政有利,哪些应该立即停止。忠言是药,谗言是糖,药是用来治病的,糖吃多了可不是好事。大王日常听得那些甜言蜜语不少,留着左徒大人,也是给自己提个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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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醒,不可一味沉沦谄媚之词中。可见大王仍然心系楚国,并不想让先祖留下的基业毁在自己手里。”
韩姬先抑后扬,也显得过分捧着楚王,但也确实点到了楚王的心思,他便继续听了下去。
“楚、秦联姻的好处只有一个,就是在外人看来的所谓强强联合,但对楚国而言,并没有实质的帮助。将来秦国要打别国,向楚国借兵,楚国借不借?打了胜仗得了地,楚国拿多少?这都是听得见却摸不着的东西,真正落在楚国手里的,只可能是赔了兵,却捞不到什么好处。”
“都说秦国如虎狼,与虎谋皮,利却不往。秦国许给楚国多少好处,楚王自己掂量得总比别人更清楚。这联姻之事要是成了,反倒在别国那里落下了口实,楚国畏秦,不得不答应这门婚事,这不是楚国赔了自己的名声,给秦国做了嫁衣?楚国的公主还没送去秦国,就已经损了自己的利益,这生意赔大了。”
韩姬所言,楚王并非没有想到,只是贸然拒绝秦国的要求,无异于和秦国撕破脸。他的犹豫,正是因为还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秦国的提议。
“这联姻联不成,总该有个理由。你们给寡人说十条八条的损己利人,不如说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得有用。”
“既然是秦国提的要求,想来秦国也有了中意之人。大王为什么不问问秦使,秦君心仪楚国哪位公主?若是公主已经有了和别国的婚配,这亲也就结不成了。秦国要怨,就怨别国捷足先登。否则另换公主娶回秦国,对楚国可就不算尊重了,楚国要拒绝,也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化被动为主动,确实是个可以采用的想法,虽然还有待斟酌其中细节,倒是可以拖一拖时间,也为他们想应对之策提供了更多的可能。
楚王心中已经欢喜,但仍是掩藏在他含怒的眉眼里,对屈平道:“虽然如此,但依旧不可以抵消你们欺骗寡人的行为,该治的罪还得治。来人。”
楚王的侍卫随即入内,将韩姬反手押解了起来。
屈平立即求情道:“大王开恩。”
“寡人实也舍不得,但国有国法,欺上之罪不可饶恕,先关入大牢,待了结了联姻一事,再行处置。”言毕,楚王便带着韩姬离开了左徒府。
楚王去了一趟左徒府却关押了一名侍女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对这种事最上心的,莫过于楚王的宠妃郑袖。她第一时间就派人打听了当时的情况。凭借在楚王身边多年的了解,她已经猜出来关押韩姬只是楚王要留人的第一步,想来不久之后,楚宫里就又要多一位美人了。
郑袖独宠多年,显然不会同意出现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当初魏美人尽得楚王宠幸,她也能以诡计陷害,如今韩姬身在大牢,要弄死一个囚犯显然比当初陷害魏美人要容易得多,不过是又要见一见公子子兰罢了。
郑袖虽为楚王后宫宠妃,却也干涉朝政,又因其自私贪利的性格,便和同样贪图利益的公子子兰结成了同盟,一内一外,围绕在楚王身边,逢迎拍马。
韩姬时屈平身边的人,公子子兰和屈平向来不对盘,听见郑袖要杀的是意图阻止楚、秦两国联姻之人,便立刻答应了下来。
入夜之后,楚国大牢里寂静无声,室内光线昏暗,唯有几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
韩姬脚边还放着狱卒送来的晚膳,她不是没有胃口,而是不放心这里的暗箭。虽然相信屈平会想办法救自己出去,但这漫漫长夜里的等待,还是不免让她有些焦急。
关押韩姬的牢房外慢慢靠近了一道身影,黑色的影子在灯光下逐渐延伸到韩姬脚下。她有些吃惊,错愕地看着那道身影。因为背光的关系,她不清对方的面容,但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谈,她就见那狱卒慢慢拔出了腰间的刀,刀光森寒,显然不怀好意。
既然这人已经到来,就证明周围的一切已经被布置妥当,韩姬没有大叫,而是慢慢后退到墙角,时刻注意着狱卒的动作,听着那缓慢拔刀的声响,正是催命之音。
韩姬将脚边的牢饭倒了,手里拿着空碗当做唯一防卫的武器,尽管知道若真是来杀她的,自己绝对难以逃出升天,但坐以待毙不是她的行事作风。而眼前那锃亮的刀身,即便在灯光映照下也透着森森寒意,却让她在此时此刻想起了一些凌乱的画面,关于寒夜冷刃,关于逃命奔走。
脑海中浮现出几道疯狂奔逃的身影,韩姬无法看清他们的样子,但知道那样匆忙的奔跑肯定是因为要逃避危及生命的追杀。急促的喘息声伴随着快速奔跑的身影传来,也让她的思绪变得格外凌乱,她甚至没有心思再去考虑面前将要来临的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