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应该把荡儿交给芈夫人的管的,我这个当母亲的,也是管不住孩子。”
“你刚才那样子把荡儿吓得不轻。”嬴驷伸手在魏黠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道,“荡儿始终还是出于维护你的想法才动的手,你总该领了他的好意。”
魏黠此时露出一丝苦笑,低头看着嬴驷,眼波里氤氲着浓重的愁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责备荡儿是真的因为他做错了。”
太子仓之死确实和魏黠有关。嬴驷的病情因为太子仓闹事而一度有些难以控制,外界谣传的病中也不是空穴来风,为此差点引起朝中震荡,也可能引来他国觊觎。就冲这一点,魏黠就不愿意再留这罪魁祸首的命。
嬴驷的病情一旦传开,想要掩盖就只有两个方法,一是让嬴驷自己破除谣言,以安然无恙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可再病情稳定之前,这个方法只可能是欲盖弥彰,会导致更多有害于秦国的猜测。另一个办法就是制造一个比这件事更能吸引人眼球的消息,借此来盖过风头,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魏黠选择了后者,是因为对他而言,杀了太子仓是一举两得之事。既满足了她为嬴驷报仇的心愿,也可以利用这件事混淆视听,减少旁人对嬴驷病情的关注。至于自己因此而陷入舆论中心,接受各种各样的指摘和评论,她都还不在意。而且,还能利用太子仓的死,试探韩国国内的举动,便于秦国做出下一步对外的国策计划。
魏黠决定杀太子仓时,并没有事先和嬴驷商量,而所谓的侍女出现在太子仓居住的驿馆,也是魏黠故意让人放出去的消息。内宫侍女出现在他国人质的住处,这本就是个可疑又明显有大纰漏的消息,捕风捉影的说辞可疑有很多,一旦形成猜测,那么魏黠就成功引导了舆论,从而降低大众对嬴驷身体的猜测。
嬴驷知道确实是魏黠所为,是在事发后的第二天。太子仓的死讯传来,魏黠的反应异常平静,就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多年来培养的默契,让嬴驷从魏黠反常的举动里知道了真相,也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便更是感谢身边有她的陪伴。
此刻躺在魏黠怀里,嬴驷感慨道:“平了三晋,又该回头看看了。”
“义渠?”
嬴驷抬眼,恰好和魏黠的目光有了交汇,道:“打不死的草原狼,只能隔一阵就去教训一阵。”
“我……有个请求。”
嬴驷合眼,假寐道:“说来听听。”
“如果大王要出兵收拾义渠,请让我跟着大军一块去。”
“你要丢下寡人一个人在咸阳?”
“义渠是生养我之地,也是我一生痛恨所在,我阿娘的仇,不能不报。”魏黠沉色道。
“那就等打了胜仗,寡人再放你去,如何?”
“真的?”
“不假。”
当初掳劫姬媛的义渠王爷已死,可魏黠对义渠的仇恨还是没有消泯。嬴驷直到此时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恨,是刻入了人的骨血里,除非死亡,否则是永远都不会停止的,而魏黠正陷入了这种境地——她的身体里有一半义渠人的血,她的恨就和那帮草原游民的意志一样百折不挠,直到死亡。
嬴驷想要安慰魏黠,然而在他缺席的那十几年里,魏黠经历了他所不能想象的悲苦和自我折磨。他无法对此多置一词,便想用拥抱化解这一刻又在魏黠心里燃烧得汹涌的仇恨之火。可魏黠并没有顺从他,还是身体僵硬地坐着。
嬴驷便坐好了面对她,道:“为了寡人,你去杀了太子仓。这次如果能擒获义渠主将,生杀大权就由寡人的王后,你,来代秦国决定,如何?”
魏黠跪在嬴驷面前,道:“多谢大王。”
见魏黠向自己叩首,嬴驷感叹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荡儿犯君子四不,寡人也未给他做个好榜样。”
“等从义渠回来,我再向大王请罪。”
“你何罪之有?”
“我非君子,却以君子的要求去约束荡儿,还连累了大王假公济私,我的过错。”
“寡人从不认同红颜祸水四个字,一切皆是无能之人将罪责都推给了女子。寡人的王后一心为寡人、为秦国着想,寡人如何能亏待王后的心意?”嬴驷正色道,“义渠之战,王后是代寡人去的,所有言行都得到寡人的授意,和王后自身无关。”
嬴驷此刻情深,眸光深邃,看得魏黠心头一阵暖意涌现,不由笑了出来。
他握住魏黠的手渐渐收紧,好似怕她突然离开似的,郑重道:“这世上唯你我二人互相依存,你无过错,一言一行,都是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