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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初春, 将将冰消雪融, 风拂簷铃催梦去, 蝶尚不及随柳絮绕帘过。
“娘亲, 你为甚么要给我取这种名字?”
巫谢泱正盥洗完毕, 虽粗服陋舍, 立发垂地, 天姿秀出,闻言瞥了她一眼,道:“我不是说了,小孩子贱名字好养活。你就这么不满意?”
她努了努鼻子, 顺手拨弄蓻植盆中的观音竹。枝叶森翠,织小猗那,状如凤尾, 可作清玩。不开心道:“跟猗阿姨与兜兜的名字差远了。”
巫谢泱失笑道:“你又知道她们的名字好了?”
她道:“欢兜是尧帝之臣,颛顼之子, 十巫始祖。这名字还不好?猗阿姨更不必提了:白驹生刍,猗猗盛姝。赫喧君子, 乐以忘忧。她们的名字多好,和我一点都不一样。”
巫谢泱道:“兜兜且不提,你的猗阿姨的‘猗’字,当初取义可不是‘瞻彼淇奥’的那一个。”
她奇道:“那是什么?”
巫谢泱道:“猗是犗犬, 曾追随我等巫祖水神共工,一起征战天下……”
她道:“可巫祖最后还是败给了火神祝融,为之所弑。那它岂不是也一样没有好下场?”
巫谢泱一拍她的脑袋, 佯怒道:“你都乱说些什么!”
她捂着头,委屈道:“明明是你先提猗阿姨那个字的!就算不说她们,你的名字也起得那么好!‘瞻波洛矣,维水泱泱。’这些字潏湟淴泱,浩浩汤汤,哪一个不好——为什么偏偏轮到我就是又小又弱!”
巫谢泱轻咳了一声,看她满不服气的样子,道:“名字起得大气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该怎么活就怎么活。”揉了一揉她的头,声音柔缓下来,“人这一辈子可以选择很多东西,唯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你看那里的狗尾巴草,不止墙角有,砖瓦缝隙里有,街道石板左右有,随便在哪里都能看见。”
“狗尾巴草难道不想和什么牡丹海棠一样,活在花园里,有花匠精心照料,有游人热切欣赏?可是在这世上,它哪里有什么选择呢?它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好好长着,哪怕布满尘埃,哪怕在最泥泞潮湿的地方,依旧长得又绿又精神。”
她闷声道:“我又不是狗尾巴草。”
巫谢泱笑了,道:“你不是狗尾巴草,也不是那种养在深闺里的温室花朵,挑三拣四,稍冷稍热换了地方就活不下去。你要知道,你是我巫谢氏的女儿,越是身处逆境,越要活得昂昂烈烈,有振泱之风。谁也不敢低看你,你也不会低看你自己。”
她怔忪良久,才道:“娘亲,你……对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她从来不唤那个男人为“父亲”,单单想起就觉得可耻。更不愿意主动提起他。
巫谢泱徐徐道:“世人皆知,巫咸的女子最为金贵。这金贵不是因为娇弱无力,而是因为我们流血流汗也不流泪。”她阗然一笑,容光焕发,全无半分阴霾,“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她抿了抿唇,道:“娘亲,你怎么知道的?”
是怎么知道,拟将身嫁与,一生休。从此一生一世,非君不可?
巫谢泱想了一想,道:“我舍不得他皱眉头,皱一下也不行。”
她怪叫道:“就这样?”
巫谢泱坦然点头,道:“就这样。”
她咕哝道:“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巫谢泱不以为然,道:“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了,遇上一个连看他皱眉都舍不得的人,就明白了。”
她甚是不解,深深颦蹙。
巫谢泱笑道:“小小年纪,不要老是皱眉,这样多不好看。可惜了你娘我的绝世美貌。”
明明是自夸自擂,毫不害臊,但衬着那样一张倾国容颜,反倒显得再理所应当不过。
她抿了抿唇,气鼓鼓道:“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巫谢泱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会说出这种话,说明你就是个小孩子。”
不远处传来小女孩嬉笑的声音,脚步声越发接近。她打开房门,望见一个小不点站在身前,不笑还好,一笑起来缺着牙,嘶嘶漏风,又可爱又滑稽。举着一枝半开花朵,花开若莲而色浓若丹,深红照眼,道:“甜甜,吃。”
她摇了摇头,道:“我不吃。兜兜,你留着吃罢。”
兜兜不依不饶,献宝似的非要给她,道:“甜甜!甜甜!”
巫谢泱轻笑道:“你就拿着罢。那是美人蕉,四时皆开,经月不谢,中间一朵,晓生甘露,其甜如蜜。瓣中甘露如飴,食之止渴。”
她招架不住,只好接了过来,尝了一口,道:“甜甜。”
兜兜粲然一笑。
凤猗慢慢走近了,摇头道:“我家这个真是贪吃鬼。也不晓得到底是像谁。”
她规规矩矩道:“猗阿姨。”
巫谢泱道:“你带兜兜出去玩一会,我有事和你阿姨说。”
她略一犹疑。
凤猗含笑望她,道:“有你在,我放心。”
她点了点头,牵着兜兜的手,离开了家。
巫谢泱的声音依稀飘来:“……那孩子看着孤傲冷漠,其实很喜欢你和兜兜。她只是爱害羞罢了……”
凤猗隐隐笑道:“……我知道。每一回见到她,我都扼腕她为何不是男儿身。这样好的孩子,倘若能和兜兜……”
她回首。腰间佩着一枚萱草花。这是巫谢泱去年亲自风干制作的结扣,合欢蠲忿,萱草忘忧。
不远处的巫谢泱和凤猗朝她嫣然一笑,风姿各异,其乐融融,如这世间最温暖美好的画卷。
美人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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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美人蕉的味道很甜,一直能甜到心里去。
可她莫名心头一悸。
想停步。想回家去。想不顾一切投入母亲的怀抱。
但是她并没有。她只是握紧了兜兜的小手,道:“我们去那边看迎春花罢。”
童年被一柄利刀裁断,埋葬于祝融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