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会有医生来来往往,撑着我的眼皮,侧着我的血压、脉搏还有各项指数,问我相同的问题。
需要解释的问题,我一概装听不懂。需要答是或否的问题,我全部摇头。
来过的所有医生都对我失去了信心,干脆也不从我这里入手,而是问张宥然相同的问题。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表现的?”
他说:“二十天前。”
“什么原因引起的?”
“流产。”他顿了顿,手撑着下颔,神色有些凄迷,“我们的孩子出意外,流掉了。”
“比较严重典型的症状有哪些呢?”
他看了看我,又对丽丽不动声色地暗示了下,丽丽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牵着我离开客厅。
但我在卧室依旧听得清楚。
“会比较健忘,常常不记得自己做过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事情做好。像个小孩子。到了晚上就会情绪比较激动,有几次甚至想要杀我……”
“这很严重了。已经不算心理治疗的范围了。你没有试过精神科医生吗?”
张宥然的语速慢了下来,“我一直觉得,她并没有问题。只是为了要离开我,而装的。”
“你确定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了口,“我不确定。”
我这才知道。
他是在赌,赌我究竟是不是真的,赌我究竟敢不敢下手。
张宥然一直是一个静观其变、伺机而变的人。不到最后时刻,他在没有一个确定的结果之前,是定然不会称我的意的。
那就破釜沉舟吧,看谁更狠一点。
趁着自己洗澡的机会,我门开了一条缝,把水开的很大,花洒流下的水冲了我满头满脸。
我穿着白色的裙子,躺在温热的浴缸里,开始用刀划胳膊。
一刀。两刀。三刀。
鲜红的血滴在浴缸里,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终于割开了动脉,血开始喷薄而出。
我把胳膊放在水里。
这样就不会结痂了。
我在喧嚣的水中开始唱歌,“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啊嫩啊绿那个刚发芽,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往上爬……”
鱼缸的水开始往外溢,带着鲜红的颜色。
从浴室的门缝开始,慢慢地蔓延。
是丽丽发现的不对,我听见她大惊失色的吼着:“张先生!张先生!你看!你看满地的血……”
我听见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一向处变不惊的张宥然也会有抓不住东西的时候。
他几乎是狂奔而来,抱起我就要出去。
我偏不,在水里面跳舞,把血渍溅得到处都是。
墙上、水里、地上,还有他的衣服上、脸上、鞋上。
一边跳舞,一边还在唱歌,“辣妹子辣,辣妹子辣,辣妹子辣妹子辣辣辣——”
花洒还在流水,他的身上已经全部湿了。
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才箍住我,眼眶鲜红,整个人都在颤抖,大声在对我说:“菀之!别这样!”
仿佛是想唤醒我什么似的。
可我根本就没疯,我就是在装疯。
我愣了一下,这才老实。
也是因为流血太多,我已经没办法再站住了。
他一下拉住我的胳膊,让我的手能够圈在他脖颈上,抱住我,就往外奔。
我笑了笑,慢慢闭上了眼。
脑袋一歪,晕在了他怀里。
意识凄迷中,感觉他额头的汗水滴下来,或者是泪水,沿着我的脸颊往下流。
他的声音格外不稳:“菀之,菀之,坚持一下。求求你,为了我,坚持一下。”
我本就是要求死。
他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又是医院。
我讨厌医院。
闭着眼睛,听到门外的声音。
“患者本就体虚,才做过流产手术大出血,现在又破了大动脉,实在是凶多吉少。”
“重要的是心理因素。一次我们可以救,两次我们可以救,但这是自杀,她若没有求生本能,纵使我们有回天之术,终究也会乏力。”
“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你好好陪陪她。”
过了一会儿,张宥然进来了。
我早就醒了,只是呆滞着看着他。
他的衣服并没有换,还是那件沾满鲜血的白衬衣,藏蓝色羊绒衫松松垮垮地套在外面,显得人更加单薄。他走路的样子也无端沉重了些许,狭长的眼沉沉地抬起,无神地迎着我的目光。
他坐在了床边,轻轻地调着注射器的控制轮,慢慢地对我讲:“菀之,没用的。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但我绝不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