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体麻木得动弹不了。她只得缓缓地换了一个姿势,过了好一会儿,血液慢慢回流,她才终于可以弯着腿艰难地站起来。
她开了台灯,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是凌晨三点多了。
这黑暗是黎明前那个时刻的黑暗吗?采月问自己:这个黑暗你挺得过去吗?你可以看到黎明来临的那一刻吗?
她疲惫地闭上了眼,想起了小时候爸爸带她爬山的事。
爸爸总是喜欢带着她,往没有太多人走的路向上攀登。一边往上爬,爸爸还要一边在前面开路。
她身体弱,常常爬了一会儿,就嚷着不要爬了要回家。爸爸虽然心疼她,却从未答应过她中途而废的要求。小小又弱弱的她,常常是咬着牙被爸爸半拽半拖地弄到山顶的。
一分钟后,采月从那个角落中站起。她打开衣柜,拎出一床厚厚的棉被就出了门。
她坐着电梯到了1楼,然后推开防火门,走进了楼梯间,手里拎着那厚棉被开始爬楼。
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在这空深的楼梯间,她一步一步登楼的声音,显得好孤寂、好清晰。
棉被变得好重,腿也变得好重。采月扶着楼梯停了一会儿,然后依旧低着头继续往上爬。终于,她看到了“20”的阿拉伯数字,这已是顶楼!
她将被子放在了这顶楼的楼梯间,又走到电梯间,坐电梯下到了1楼。然后再一次地,她推开楼梯间重重的防火门,开始一级一级地继续爬楼。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直到第七次。
当第七次爬到那标着“10”的阿拉伯数字前时,她已完全无法再抬动自己的腿。身体完全绵软地倒在了楼梯的转角处,半躺下来。
这一次,没有爸爸在她前头帮她拉她,没有爸爸在前头鼓励她、为她喊加油。
她缓缓又艰难地抬起头,看了看在她头顶上那盘旋而上的高高的楼道,顶楼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到它的高度。
“爸爸,这一次,我做不到!”她将头无力地靠在墙角上,轻声地低泣起来。
楼梯间的感应灯光黑了下来。
因为前面的爬楼,她的背上已是汗湿一片。在死一般黑暗寂静和透骨的寒冷中,她只听得到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过度的体力消耗,使她在这倒春寒的夜里,坐在地上昏了过去。
隐约中,她有了一种濒死的感觉。
她看见自己的一只脚已跨入了那道叫做“死亡”的大门,那股强大的死亡之力,正把她剩余的部分往那个黑暗而毫无生气与光明的区域里拉去。
迷蒙中,她看到了爸爸和妈妈正用疼爱的眼神望着她。他们的脸在黑暗中发着微光,轻轻地、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
不一会儿,萧天带笑的脸也出现在她的眼前,他也在叫着她的名字。
“不,我不能!我还不想死,更不能死!萧天,你等我!”
采月觉得自己好像睁开了眼。之所以是好像,是因为这楼道里闭上眼是黑暗,睁开眼还是一样的黑暗。
她慢慢地恢复了知觉,那是一种全身发痛发麻的刺痛,还有全身透骨的寒冷!
可正因为那疼痛,她确信她还活着。
采月慢慢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然后她一点点地开始摩擦自己的手掌、自己的脸,还有双腿。直到她的身体越来越多地恢复了知觉!
她拍了一下掌,楼梯间的感应灯,亮了!
她摸索着墙壁慢慢又艰难地重新站了起来。
最后的几层楼她是四肢并用爬上去的。楼梯台阶和白白的楼道墙面上,留下了她手上的斑班血迹。
17…18…19…当她再次看到了那个被圆圈圈着的数字“20”时,眼泪顺着她沾着尘与血的脸,滚滚而落,她倒在了那床厚厚的装在手提袋中的被子上。
当她再次站起,用尽力气打开了通向楼顶天台的门,一股扑面的寒气猛地打在了她早已麻木没有知觉的身体上。她把身边的被子展开,紧紧地裹住了身体,然后再次靠着墙坐在了地上。
她已完全没有力气让自己站着俯看和遥望这座城市。
她只能独坐在楼顶的那个角落里,闭着眼、用心感受着这座城市、这个世界,还有她自己。
黑夜还未完全过去、白天也还未真正来到!
头顶,月亮已没有光彩,太阳也还未升起,满天只有乌云,连点点的星光都难得见到。
整座城市就如一只沉睡中的巨兽,躺在她的脚下。
但她无比肯定地知道,不久,在天的那一边,一轮明艳的圆日,很快将要破线而起!